第100章
二哥才去世多久呀,二嫂就要再嫁,莫不是二哥还活着的时候,二嫂就和那姓叶的有了首尾?”
姜姝根本不把陆长风的话放在心上,她抬起头乜着陆长风:“三爷还是先顾你自己罢,侯爷要把你禁足三年,三年可不好捱,说不定你能出碧华楼的时候,霜姨娘和侯爷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。”
胡泠霜是陆长风的禁1忌,姜姝直戳陆长风的痛楚,激得他几欲跳脚。
陆长风倏得从围墙上站起来,怒目盯着姜姝,低吼道:“你这个贱人,待我出去了……”
“陆长风你好大的口气!”陆长莹的声音横空插了进来,她带着一群仆妇浩浩荡荡来到围墙下,手中还拿着毽子,训人的气势却十分足。
“你一个意欲弑母的罪人,能留下一条命,已属父母仁慈,你出去以后还想做什么?想找二嫂嫂算账?我告诉你,你胆敢有异动,我就到大理寺击鼓,把你那禽兽不如的事情抖搂出来,看你还怎么做人。”
左右已无翻身的可能,陆长风断不肯吃陆长莹的话头,他反唇相讥:“你尽管到大理寺状告我,看看到时候别人怎么笑话信阳侯府,我丢了脸,难道你就光彩了?”
陆长莹懒得和陆长风呈口舌之快,她把毽子拿到手中,斜眸乜着门房,骂道:“你们是吃干饭的不成,就这么任陆长风在墙头发疯?”
自陆长风试图烧死赵氏以后,陆长莹再没唤过他
三哥。
陆长莹和赵氏生得十分相像,一双凤眸又亮又凌冽,门房被她呲哒了两句,忙搭了梯子去拉陆长风。
陆长风不愿意就范,和门房拉扯起来,奈何身体羸弱,被门房拉住衣摆,从墙头上扯了下去。
耳边总算清净了,陆长莹走到姜姝跟前,挺着小胸脯,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,说出来得话却是肺腑之言:“你不要听陆长风胡言乱语,什么守节,什么殉夫,都是男子为了控制女子编出来的谬论。”
“小时候母亲就告诉过我,女子合该为自己而活,二哥哥活着的时候,你对他好就够了,他已经病逝,你就合该寻找自己的幸福。你想要再嫁便嫁,莫要搭理旁人”
陆长莹说完话,别别扭扭从头上拔下一支缀着东珠的赤金步摇:“这步摇有些沉,压得我头疼,我送给你做添箱罢!”
姜姝轻笑一声,伸手接过步摇,那金步摇用料扎实,少说也有三两重,拿到手里沉甸甸的。
她把步摇簪到髻上,温声对陆长莹道:“小妹有心了,我甚喜欢这步摇。”
陆长莹撇撇嘴:“什么有心,又不是特地给你准备的,我是因为不喜欢这步摇,才送给了你。”
她一面说话,一面扭过身,又别别扭扭的走了。
姜姝看着她的背影,脸上笑意更甚。
正院里摆着二十二抬红木箱子,每口箱子里都塞得满满当当,除此之外,赵氏还给了姜姝一个水粉铺子,外加六千两现银。
这些财帛,足够她过好后半生。
姜姝对照着嫁妆册子,把嫁妆一一清点,赵氏善管家,册子和实物无一丝出入。
她扭头看向周嬷嬷,温声道:“母亲有心了,还望周妈妈替我向母亲道一声谢。”
周嬷嬷犹豫片刻,对姜姝道:“二奶奶,太太就是脾气不大好,说话耿直了一些,对您的心却不差。”
“单说这嫁妆,莫说婆母,怕是好些亲生母亲都不会置办的这样齐全。”
“您和太太都是实诚人,莫要因为赌气,枉顾了彼此之间的情分。依老奴瞧,您还是亲自去向太太道谢更妥当。”
姜姝不是糊涂人,自然知晓赵氏的人品,她马上就要出门子了,也该当面向赵氏磕头道谢。
她点了点头,和周嬷嬷一起向宴西堂行去,走到垂花门时,见张培带着两个侍卫绕过青石假山而来。
张培身穿一袭青色麒麟服,腰束犀带,眉目舒朗清透,端得是器宇轩昂。
他对姜姝拱了拱手,温声道:“夫人,太后娘娘有请。”
太后?莫说周嬷嬷,便是姜姝也有些吃惊,她看了周嬷嬷一眼,随张培来到凤藻宫。
丝竹声声,悠扬悦耳。空气中弥漫着荔枝的香味。
杨照月半倚在贵妃榻上,柔声对姜姝道:“我身子不爽,你这两日便留在凤藻宫给我侍疾。”
姜姝不知道杨照月打的什么主意,但明日就是她的婚期,她决不能让叶潜空等。
她跪到杨照月面前,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,温声道:“能伺候太后是我的福分,但实在不巧,明日是我的好日子,家里筹备一场不容易,我不能拂了亲长的好意。”
杨照月坐起身,抬眸看了一眼随侍的宫人。宫人会意,走到她身后,小心翼翼给她按摩额头。
杨照月叹了一口气,她也不和姜姝兜圈子,直接道:“姜氏,雪霁钟意你,你不能嫁人。”
姜姝拔下头上的赤金步摇,将尖端刺进自己的脖颈,语气坚定:“娘娘,我已经辜负过叶潜一次,决不会再辜负他,除非我死,否则,我一定要嫁他为妻。”
姜姝逐渐加大力气,簪子也越刺越深,一道细细的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进交领。
杨照月觉得心里凉凉的,头脑却异常兴奋,她睨着姜姝,一字一顿:“你比我有骨气!”
随后,把眸光投向张培:“张培,送姜氏出宫。”
凤藻宫重新归于平静,杨照月仰躺在贵妃榻上,眼看着橘色的太阳一点一点隐到大山后面,大山挡住了太阳,却遮不住太阳的余光,时间过得可真慢。
索然无味!
杨照月闭上眼睛,当初如果她再勇敢一些,现在会不会有所不同?
也不知道姜氏到底能不能如意。
她轻轻笑了一下,雪霁呢,也不知道雪霁会不会如她一样,抱憾终身。
“二奶奶,您可真狠,对自己都舍得下这么重的手。”珠儿一面给姜姝敷药,一面嘟囔。所幸金疮药药效好,黄豆大的一粒,涂到伤口上就止了血。
涂好药,珠儿用棉布把姜姝的伤口裹住,低声道:“叶侍讲待您固然情深义重,可也不值得您以命相搏,您的簪子要是刺得再深一些,以后怕是连叶侍讲的面都见不着了。”
姜姝知道杨照月不会枉顾她的性命,刺自己的时候收着力道,虽流了一些血,到底只是皮外伤。
她温声安慰珠儿:“你不要担心,我有分寸的。”
姜姝站起身,看向铜镜,脖子上那圈棉布白生生的,格外扎眼。她拿了一条风领围在脖子上,又对着铜镜看了看,见没有纰漏,就让珠儿拎着灯笼和她一起出了门。
明日就是姜姝的婚期,信阳侯府悬灯结彩,热闹非凡,唯有宴西堂寂静无声。
姜姝进门的时候,周嬷嬷正在檐下喂百灵鸟,周嬷嬷是个周全人,并不好奇姜姝白日进宫做了什么。只一心缓和姜姝和赵氏的关系。
她冲着姜姝会心一笑,随即放下手中的鸟食,温声道:“三奶奶请稍待,老奴这就进屋通传。”
姜姝说了句有劳便顿在原地,擎等着周嬷嬷回话。
周嬷嬷很快就出来了,脸色却讪讪的,她凑到姜姝身边,低声道:“都怪老奴多事儿,害得二奶奶白跑了一趟。太太已经睡下了,现下不方便和二奶奶说话。”
姜姝“哦”了一声,脸上露出落寞之色,叶家和陆家有天壤之别,她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和赵氏见面了。
赵氏虽经常对她冷言冷语,却并未薄待她。
姜姝勾出一个勉强的笑,低声对周嬷嬷道:“母亲睡了也无所谓,我总归是感激她的。”
她走到花厅门口,隔着门帘,大声道:“母亲,姝儿明日就要再嫁,以后便不能孝敬您了,只盼着您能喜乐安康,岁岁无忧!”
姜姝说完话,双手触地,磕了三个头,而后站起身,腰板挺得直直的,大步行出宴西堂。
周嬷嬷掀开门帘走进花厅,只见赵氏端端正正坐在交椅上,神色和平时无异,眼圈却红的骇人。
周嬷嬷叹了一口气,温声对赵氏道:“太太,二奶奶为了活命便是做出些什么也情有可原。您分明极疼爱二奶奶,又是何必非要跟她置气?”
赵氏垂下头,声音带了哭腔:“易儿人都去了,姜氏又何故非要揭他的短?他活着的时候身子就不好,死了也不得安宁了。”
陆长易是赵氏的心头肉,提起陆长易,赵氏总是格外伤情。
周嬷嬷低声安慰赵氏:“太太,老奴知道您心疼世子,但世子已经走了,您不能老沉浸在过去,得抬头往前看呀。”
赵氏点了点头,可眼泪就像决堤的湖水,怎么都止不住,道理她都懂,可去世的人是她的独子,她又怎么能轻易解脱。
夜,漆黑如墨,一队人马踏月狂奔,临近密林,程栾刹住缰绳,沉声对陆长稽道:“大人,树林枝繁叶茂,易藏身匿迹,恐有叛贼埋伏其中。不若原地整顿,等天色亮了再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