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
鬼手突然怒喝一声,很快他又平复下来,他的西装、领带、金丝眼镜,还有他精心打理的每一绺头发,这些身份的象征,已经不允许他再说那么粗鲁的话。
“昭姐,这世上早就没有鬼手了。我的名字叫魏衍,以后咱们还得朝夕相处呢,你得记住。”
第29章 .我放过你了
更快,更猛,不顾一切,宋昭的刀这次精准抵在魏衍的咽喉。
魏衍后仰着头,被她压制在沙发上,眼里露出两分惊喜和癫狂。
“别冲动,昭姐,监狱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,难道你还想回去吗?”
宋昭全身绷紧,全力控制着不听使唤的胳膊,“杀了你,判死刑,一了百了。”
“真没想到你愿意为了我去死。”魏衍再一次露出他的虎牙,盯着宋昭打量半晌,忽然向前挺身坐起,宋昭的手并没有退后,甚至更用力了些,于是刀锋割破他的皮肤,他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着的血的味道。
“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,这座办公楼虽然是好,却总少了点什么,如今你一回来,我终于觉得对了,一切都对了。”
“我现在就杀了你!”
宋昭用力便要刺入,只一两秒的空档,魏衍说:“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?”
她一愣,看到他加倍得意的表情:
“陈义的骨灰,可在我手里哦。”
……
魏衍带宋昭来到一片墓地,他脖子上的伤让保镖如临大敌,时刻紧盯宋昭。而她的目光只是反复逡巡,扫过每一座墓碑。那些方正的、沉重的石块,严丝合缝扣住地面,让人无法呼吸。
身体颤抖得更加严重,想到医生的叮嘱,或许她该吃药了,但宋昭只是不停往前走,越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和照片,找到了一块无字碑。
她停下来。
“不知道怎么称呼,所以就没刻字。”魏衍插兜站在她身后,用心良苦地说:“龙四可是要把他丢进江里喂鱼的,是我才把他保下来。当初他把我带回九龙城寨,如今我还他一块墓地,算得上涌泉相报了吧?”
宋昭像听不见他的声音,跪在墓碑旁边,用袖子擦掉上面的浮灰,黑色花岗岩映出她痛苦的面容,像陈义生前的漆黑瞳孔。
“他不会想待在这儿。”
宋昭用手去搬那些根本无法撼动的石块,急躁的动作中夹杂难以自控的抽搐,她不理会,连自己都忘了,只是反复说:“我要带他走。”
石块尖角割破她的手,太用力,抠到指腹与指甲剥离,魏衍逐渐皱起眉,看到她的血印不断拓到墓碑上,终于上前拽住她,“入土为安,你忘了中国人最讲究这个?”
“谁要跟你这种贱货入土为安!”
宋昭一把将他推开,眼泪随着动作甩到他的西装上,两个保镖当即上前,她扶着墓碑,指着魏衍含恨骂道:
“陈义这一生做过最蠢的事,就是把你这种畜生带回来!连狗都知道对人摇尾巴道谢,你连狗都不如。你恨大哥可怜你,但你除了装可怜还有什么本事?当初你伤好了大哥要送你走的,是你自己求他让你留下来!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!如果当初遇见你的是我,你连被可怜的机会都没有,我才不会救你,我会在旁边看着,看你饿死,被别人打死,死了之后六道轮回你还是个畜生!!”
她像只豹子从地上跃起来,揪住魏衍的衣领,手上的血污彻底蹭脏他的西装:
“你用什么换来今天的地位?出卖陈义,出卖良心,当作你上位的本钱?太可笑了!鬼手,到今天你拥有的一切仍然是陈义换来的!他的搭救换来你平安,他的命换来你今天的这一身西装!我告诉你,你最可怜的不是出身,而是那颗猪狗不如的心!”
“鬼手,你永远改变不了自己的下贱,一辈子摆脱不了陈义对你的恩情,一辈子,你骨子里都是狼心狗肺的可怜!”
魏衍被骂的面色潮红,呼吸急促,看宋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,他的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。脸上挂着那种极为怪异的表情,他抓住宋昭的肩,抓住她的头发,突然用力掐住她的脖子,宋昭躲也不躲,藏在袖口里的刀狠狠扎进他肩膀。
几个保镖吓了一跳,宋昭斜觑一眼,喉咙里挤出声音,“去拿锤子,斧子!劈开这个墓!否则我杀了他!快去!!”
保镖面面相觑站在原地,命令不动,她拔出刀又扎进去,恨不得扎烂魏衍的肩膀,魏衍低头看着,突然施力把她按在墓碑上,五指收紧,窒息的感觉很快传遍全身,滋养了那些躁动的蚂蚁,宋昭死死攥住他的手,抠破皮肤,眼泪横流,绝望中透出渴望。
“你杀了我,就在这儿,我的血流进墓碑底下,就能找到他。”
……
强烈的疼痛和被阻断的呼吸,将眼前的一切都取代成黑色,宋昭看到两个人,盛夏夜里坐在九龙城寨的楼顶。
女孩儿右手提着一瓶酒,男人手边放着红药水,正在清理她左手臂上那道伤。
那一刀砍得突然,几乎要将她的小臂一分为二,缝了针,像一条粗长的蜈蚣。他小心翼翼的涂药,动作放轻再放轻,自责地埋怨她:“你不帮我挡,我也死不了。阿昭,何必这样……”
“你不是也帮我挡过吗?大哥,你身上的疤可一点都不比我少。”
宋昭有了醉意,随手把酒瓶搁在旁边,右手扯开他的衣领,冰凉的手指探上去,抚摸他锁骨上的疤,肩上的疤,每一道都是为了兄弟,也是为了她。
她的手再向下,搭在胸口,被陈义箍住手腕。
宋昭抬头看着他的眼睛,在混沌的酒意中,目光灼灼:“我不想看你受伤,大哥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就不要让人伤害你。谁不放过你,我就不放过他!”
她头晕的,坐不安稳,索性把头埋在陈义的肩窝里,撒娇般呢喃道:“阿昭的命是你的,你活着,我才能活着。”
陈义的呼吸生出褶皱,在压抑中滚动喉结,他低下来,额头抵住宋昭,“别这样,阿昭,我只希望你为了自己活。”
宋昭的手还在他胸膛上,感受着他的心跳,呼吸随着陈义的靠近而撞在一起,她仰起脸,碰到了陈义的鼻尖。
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。她已经长大了,不是那个在街头狼狈逃窜的小孩,也不是打伤人之后连睡觉都不敢,要他陪在床边的小宋昭。
她散发出来的酒气,混合着女孩儿独有的体温,陈义攥着她手腕的手愈加用力,指腹摩擦,从制止变成一种渴望。
忽然,有风从两人中间穿过,吹倒了快要见底的酒瓶,当啷一声,唤回陈义的清醒。
他慌乱地直起身,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扶起酒瓶,塞进宋昭落空的掌心。
“喝吧,醉了就感觉不到疼,大哥给你换药。”
……
宋昭停止挣扎,就在真正见到陈义的前一秒,魏衍突然松开了手。
氧气骤然灌入呼吸道,宋昭狼狈地咳嗽起来,眼前一点点恢复清明,她听到魏衍咬牙大喊:“去给她拿东西来!”
保镖应声而去,很快就把大锤和斧子、铁锹扔在宋昭面前,一同赶来的还有慌张的墓地经理,他不敢得罪魏衍,也不敢真的阻拦,反复叨念着人死为大。
宋昭眼前一片雪花,喘着粗气咳嗽完,拎起斧子就劈向墓碑,花岗岩比想象中更坚硬,反送回来的力道震麻她的手臂,震痛她的双手。
她一下一下不停地劈,巨大的声响穿透墓园,经理骇得原地跺脚,反正也是拦不住了,还不如快点结束,他上前来帮着宋昭一起,用撬棍和锤子掀起沉重的墓碑,在飞扬的尘土中,露出一个坑位。
宋昭跪下来用手去挖,黄土沾了血混成泥,也不知道挖了多久,终于露出黑木盒的一角。
她浑身一颤,小心将盒子抱出来,陈义是那么高大的人,背着她,罩着她,每逢危险都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,可是现在他在她怀里,是这样轻,这样小。
他们终于又重逢了,宋昭抱着他的骨灰笑起来,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,蜷缩着倒下去,像一只煮熟的虾那样抽搐着,什么都没有了,只能抱住那个木盒。
“起来。”魏衍看不惯她这番软弱姿态,高高在上地命令着,突然俯身拽住她的衣服,想把她从地上拽起来。
“你的本事呢,你对我的厉害呢!刚才不是骂我骂得起劲,倒在这儿算什么!起来啊,骂我,杀我,像你之前那样跟我针锋相对!陈义死了,拿到他的骨灰,你难道不该更恨我?!”
宋昭精疲力尽,只有流不完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,魏衍攥紧拳头,突然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布,丢在她面前。
仿佛闻到了陈义的气息,她捡起来,那块布断口毛糙,像临时从衣服上撕的,上面以血为墨,只有短短一句话:“活下去,阿昭,活着。”
——“阿昭,好好活着。”
——“阿昭,离开这儿,把九龙城寨的一切都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