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
  只这犹豫的空当,医生却已经笑了:“原来如此,那我明白了。”
  裴祝安睨他一眼,眼神微凉,对方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,耸耸肩,语调轻快:“本能吸引也算吸引嘛。”
  走出医院时,裴祝安被医生开具的药物塞了个满怀,低头一看,不止抑制剂、安抚剂,还有几盒计生用品和营养液——
  专门在事后给omega补充体力的。
  裴祝安耳根蓦然一红,他心知自己被误会了,神色无奈。
  因为在诊室中的迟疑,不止后续的辩白显得欲盖弥彰,就连之前的话都失去了说服力。
  ——alpha终究是视觉动物。
  目送裴祝安离开的时候,医生视线格外揶揄,笑容了然。
  左一个性格不合适,又一个信息素不吸引,真问到关键点的时候,却哑了火。
  说什么三退四阻,其实就是馋人家小omega的脸蛋和身子,原始冲动使然,爱而不自知罢了。
  世上哪来那么多意外的暂时标记。
  回到公寓时,家政团队与设计师已经离开了。
  裴祝安有轻微洁癖,又格外注重私人空间,从国外回来的第一件事,就是联系人将卧室内的全部家具从里到外换过一遍。
  此刻的确是焕然一新,但裴祝安仍觉得空气中血腥气似有若无,地板光可鉴人,踩在上面,却像隐隐发烫。
  越是想象宁惟远那晚在这里做了什么,裴祝安便愈是烦躁,随手将药物丢进床头抽屉,给汤特助拨了个电话。
  “最近多留意点宁惟远。”
  “您放心,”汤特助说:“国外的学校已经有眉目了,小宁自己说,希望能参加这学期的期末考试,成绩单上也能好看一些。”
  裴祝安说:“不是这件事。”
  “啊?”
  “把人给我盯紧了,别再有乱七八糟的意外——我不想过两天又接到电话,什么摔了跤闪了腰,断了胳膊崴了脚……不管是别人,还是他自己。“
  汤特助忍笑,“知道了。我会转告小宁,这是您最后一次给他善后。”
  叮嘱或许真的奏效,此后一个月,宁惟远出奇得安静。
  当然,更多是因为那场迫在眉睫的期中考试,好学生也得临时抱佛脚,早九晚十,学得病恹恹。
  裴祝安偶尔能在朋友圈中窥见蛛丝马迹,但两人交集少得可怜,点开头像,对话还停留在上周。
  裴祝安问他伤势,后者则回了张图片。
  横格纸上,一行端正的字迹写着alpha的名字,横平竖直,力透纸背。
  【宁惟远】:用左手写的。
  【宁惟远】:渐渐熟练了,漂亮吗?
  换言之,那只受伤的右手,到现在也没彻底恢复。
  过了会儿,裴祝安才回了个“嗯”,语气不咸不淡。
  宁惟远紧接着又发来一张图片。
  点开的瞬间,alpha指尖微微一顿。
  纸上密密麻麻尽是“裴祝安”三个字,最初歪歪扭扭,渐渐却平整,笔锋凌厉,原来是把他的名字当成了字帖。
  白纸黑字,铺天盖地,无端令人脊背发凉。
  【宁惟远】:我每写一遍,就会想你一遍。你呢?
  【裴祝安】:没有哪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吧?
  宁惟远却不怎么欣赏他的冷幽默,没再吭声,像个闹别扭的小男朋友。
  退出消息界面前,裴祝安忽然瞥见备注那栏闪了下,变成了“正在输入中”。还真挺巧,他挑眉等了片刻。
  过了会儿,宁惟远的信息弹出来。
  “你最近还好吗?”
  【裴祝安】:嗯。
  【宁惟远】:工作顺利吗?
  语气公事公办,相当疏离。
  第33章 惊变
  裴祝安给了个肯定回复,放下手机,随手摸向一旁烟盒,指尖落了个空,才意识到早就抽光了。
  “螽斯”的项目正处于关键阶段,压力之下,他的烟瘾也愈发严重。
  接连熬了几晚,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,今天难得回家休息,但他特意叮嘱过员工,自己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,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通知。
  凌晨两点,城市陷入杳寂,高架桥上偶尔有车经过,灯光明灭,像转瞬即逝的流星。
  手机亮了下,宁惟远问他:“顺利的话,你怎么现在还没休息?”
  夹着香烟的指尖蓦然一顿,裴祝安回复:“和工作无关。”
  宁惟远没再说什么,屏幕逐渐黯淡,映出裴祝安的倦容。尼古丁的提神效果微乎其微,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,靠在椅背上,慢慢闭上眼。
  也许是十分钟,也许是半小时,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,但梦境的具体内容却清晰,隐约看见宁惟远站在自己面前,哭得肝肠寸断。
  “我没法出国,我没法一个人生活,我一个人不能坐飞机的!”
  裴祝安听见自己说:“又不是跳伞,需要有人抱着你,你有什么不行。”
  梦里,宁惟远怔住了,下一秒,哭声惊天动地,几乎刺破耳膜,像尖锐的哨子。
  裴祝安恨不得能捂住耳朵,手指一动,却猛地惊醒。
  窗外仍是夜色沉沉,自己竟然就这么伏在桌面上睡着了。
  掌心中,手机正在疯狂震动着,原来方才的声音不是幻觉。
  电话来自研发部,裴祝安按下通话键。
  接通的瞬间,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:“裴总,项目出问题了。”
  裴祝安心头瞬间一震。
  经过整晚的排查,次日清早,裴祝安终于弄清了问题的原委。
  鉴于前车之鉴,凌山对“螽斯”项目的前期实验格外严格,所有关键指标均通过多轮检测,数据始终稳定。
  然而,昨夜的突发情况却暴露出一个被忽视的风险——
  在特定个体中,人工腺体可能触发急性免疫排斥,甚至导致多个器官衰竭。
  更棘手的是,这一风险在临床试验阶段并不显著,样本筛选机制也未能及时捕捉到异常,研发人员仅在数据复核时偶然察觉端倪。
  理论上,意外的发生率极低,甚至不会影响最终审批,但一旦发生,后果将极为致命。
  这与凌山集团十年前遭遇的那场灾难性转折,几乎如出一辙。
  裴祝安沉声问:“最快什么时候能解决?”
  科研人员摇头,“客观来说,我们能不能彻底解决,都是个问题。”
  霎那间,裴祝安的心头猛地一沉,这句话像是当胸一拳,连血液都仿佛凝滞了。
  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,他极少动摇,此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想,难道一切真的在冥冥中自由定数么?
  项目被迫暂时中止,事已至此,公司上下无不屏息以待,等着下一步决策。
  裴祝安却一时陷入进退两难。
  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凌山,如果“螽斯”的问题难以在短时间解决,他无法预见,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境地。
  这不仅仅是项目延期上市的问题。
  甚至都不需要监管部门再度介入,裴祝安只想苦笑,凭着裴家十年前犯下的错,稍微有点风吹草动,凌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便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。
  公众恐慌,股票危机,法律诉讼,内部冲突.......过往噩梦潮水般汹涌袭来,在某个瞬间浓缩成一段裴祝安早已听过千百遍的录音。
  是裴父当年在各大媒体面前那段声泪俱下的道歉声明。
  血一般惨痛的教训。
  裴祝安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内,四周沉寂近乎窒息,他忽然失控般将桌面的东西尽数砸向地面。
  声音惊天动地,平息过后,裴祝安却并未恢复平静,甚至隐隐想笑,为这桩意外,也为这桩天意弄人。
  他心中觉得荒谬,但更多是难以抑制的恨意,火种般噼啪作响,不止不休。
  经过多方评估,“螽斯”基本只剩下两条路,一条是死路,一条则是老路,重演当年那场铤而走险。
  次日的会议上,项目负责人问裴总,我们现在怎么办。
  良久,裴祝安开口,声音低沉。
  “中止项目。”
  一片沉默,会议室如同死寂的战场,一呼一吸都带着铩羽而归的痛楚。半晌,不知谁长叹一口气,铅块般沉重,绝望与不甘自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  这种心血付之东流的滋味,实在太难受。
  裴祝安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,愧疚,愤怒,失望彼此交织,他觉得窒息,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,但眼眶微热,喉头像哽住了,竟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  思绪蓦然中断,空气中传来一道声音——
  “我觉得这个项目还有希望!”
  无数双眼睛猛地转向声音来源,是个女性员工,裴祝安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  “凌山在这方面并不专攻,但如果与其他公司联合,或许能有转机。以我的了解,我们的选择不多,或者说,有这个能力的.......只有一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