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
  “去查吧,裴总,结果不会让你失望的。”
  尽管朝夕相处间,裴祝安已经对宁惟远的身份心生疑窦,可当怀疑被猛然揭开,赤|裸|裸|暴露在眼前时,他才意识到——
  自己并没那么容易接受。
  心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,裴祝安僵在原地,几乎忘记如何呼吸。
  四肢僵冷,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轰鸣如擂鼓,直到半晌他才惊觉,那是自己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。
  看见这副模样的alpha,一股难言的快意在陈仲同的心底翻涌。
  “咔哒——”
  打火机的脆响划破寂静。
  尼古丁渐渐平息战栗的神经,半晌,陈仲同轻笑一声,偏过脸去,目光投向远处。
  场地刚换过草皮,鲜绿未褪,但天地交界线的边缘却已泛起一圈淡黄,枯意格格不入,割裂整片视野。
  “我哥和他的信息素一样,蓬草似的。”陈仲同神色冷峭,“有人说他命贱,一把火就烧得干干净净。”
  “但我不信。”
  陈仲同深吸一口气,泄愤似地狠狠咬住滤嘴,仿佛要借此碾碎心底翻腾情绪。
  “只要还有一线生机,他就一定会卷土重来——并且,活到最后。”
  “更何况,”他一字一顿,慢慢开口:“有你裴祝安在,他怎么会舍得死。”
  那双铅灰色的瞳孔终于聚焦在陈仲同脸上。
  beta眼睛微弯,声音很轻,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。
  “今天刚见面的时候,我其实就已经交代了自己的目的——三番五次被同一个人耍得团团转,哪怕是我,也绝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  “更何况,我听说,陈恪对你的隐瞒,恐怕还不止这一桩。”
  陈仲同微微倾身,像在分享一个隐秘,“我和你,其实都想把陈恪拉下水。所以,裴总........要加入我吗?”
  裴祝安缓缓掀起眼帘,目光沉静如水,定定锁住他。
  第82章 攻势
  宁惟远打完电话回来,早已不见人影。
  他倒是不意外,要是看见裴祝安在原地乖乖等待,那才叫稀奇。
  短信发过去几条,却都是石沉大海。
  但他心里清楚,最近不能把人逼得过紧——之前在白露汀那件事上,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,重重踩上雷点。
  虽然裴祝安总是在沉默中怒火中烧,但宁惟远却不敢再监视对方。
  至少在表面上不能。
  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,最终还是收了回来。
  想找的人不敢联系,避之不及的,却如催命符般接连不断。
  方才的电话来自秘书,他和宁惟远转述,在医院休养的陈安闵病情急转直下,主治医生保守估计,时日无多,大概就在这两个月。
  在最后时刻,陈安闵希望能和宁惟远多见几面。
  秋雨绵绵,一场寒似一场。今日尤甚,大约是入冬前最后一场。
  宁惟远走出医院时,雨势正转急。他步履沉稳,却走得极快,飞溅的水珠在黑色西装裤上洇开深色斑点。
  不远处,秘书撑着伞候在车旁,见他走近,立刻拉开车门。
  长柄伞倏然收拢,露出伞下点墨般的眉眼。
  “去公司。”
  车身向着市区方向疾驰,窗外大雨滂沱,几乎将前路吞噬。
  雨刷单调地摆动着,在短暂的安静间隙,宁惟远开口问道:“裴祝安在家吗?”
  秘书明显迟疑后,半晌,踌躇开口。
  “我刚听说一件事,和裴总有关........”他顿了顿,声音愈低:“也和曾经那位陈总有关。”
  车厢寂静密闭,车载广播的声音异常清晰。
  “.......预计今天晚上六点至明早上八点,降水量将达60毫米到120毫米。气象部门已发布暴雨红色警报,请市民注意安全,非必要不外出,关注天气变化,及时添衣。”
  十年以来的最大暴雨,就在今晚。
  挡风玻璃外,红灯前的车流凝滞不动,一眼望不到头。
  漫长的等待中,秘书低声复述方才听到的消息。
  暴雨突如其来,困扰的不止是濒临瘫痪的交通,市区之外,某些本就脆弱的区域,更是雪上加霜。
  雨水肆虐,低洼腹地被淹,表层土壤冲刷殆尽,加之排水系统年久失修,泥水裹挟着泥沙倒灌,现场一片狼藉——
  简而言之,陈恪的墓园不幸于暴雨中沦陷。
  消息落地,宁惟远许久没说话。
  黑暗中,睫毛投下淡淡阴影,他的神情冷静得异乎寻常,与心底汹涌暗潮截然相反。
  半晌,宁惟远深吸一口气,沉声开口。
  “立刻派人去墓园。”
  但是已经晚了。
  裴祝安已先一步介入。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——无论出于道义,抑或是情谊。
  闪电当空劈落,惊雷撕裂天幕,几乎是瞬间,宁惟远猛然意识到什么。
  他神色惨白,下意识拿起手机,拨通号码,动作难得慌乱。
  三五秒后,单调的等待音结束,有人接起。
  背景音中,暴雨震耳欲聋,某种重型机械正在沉闷而断续地发出轰鸣,不知是填补,还是,拆解。
  在这片混沌的噪音中,汤特助的声音清晰传来,平稳、斯文,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。
  “您好,宁先生。”
  胸腔之中,宁惟远的心脏疯狂跳动,几乎撞得肋骨生疼。他顾不上任何体面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劈头就问——
  “裴祝安在哪?让他接电话!”
  “抱歉,裴总正在处理紧急事务。他交代过,无论任何消息,都交由我代为转达。”
  冷汗涔涔而下。
  喉结艰难上下滚动,宁惟远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最后一丝求证般的绝望:“好......那你和我说实话,墓园那边到底是意外,还是——”
  他几乎要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挤出喉咙,却在下一秒被倏然截断。
  汤特助声音克制,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涟漪,仿佛只是公事公办。
  他没肯定,没否定,没解释,只是陈述客观事实,平静得近乎残酷。
  “这么大的雨,当然什么都可能发生。”
  当然也包括,凌山集团的总裁亲临墓园,借着雨幕掩饰,只为亲自验证某个渺茫猜测。
  嘴唇翕动,宁惟远还想说些什么,但电话已经挂断,听筒里只余一片冰冷的忙音。
  百川的高层会议持续了近四小时。
  以宁惟远现在的身份,今晚他无法推拒。然而眉宇间的焦灼却昭示着这位掌控者的真实处境——形同困兽,被钉在席位上备受煎熬。
  某个不敢求证的猜测,正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。
  深夜时分,暴雨初歇。
  宁惟远终于得以走出大楼,大厅灯火通明,落地玻璃光可鉴人,赫然映出道路对面景象。
  裴祝安的车正静静停在某处。
  显然正在等他。
  心脏几乎悬到嗓子眼,宁惟远没有逃避的可能,脚步微顿,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走去。
  在还有一步之遥时,车窗倏然降下,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孔映入视线。
  英俊得极具侵略性,浅灰色瞳孔像覆着冰层的深湖,不见喜怒,却裹挟着洞穿人心的压迫感,沉沉望着他。
  相对无言,直到裴祝安率先开口:“上来。”
  这场景似曾相识,仿佛时光倒流回数月前——宁惟远生日的那一晚。
  只一眼,宁惟远便看出alpha肩头微湿,像是淋过雨。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,指尖蜷了蜷,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
  “怎么还来接我了。”
  “事情办完了,”裴祝安的声音听不出波澜,“顺路看看你。”
  宁惟远垂眸,“这么晚还过来。”
  裴祝安的视线也随之降下,落在对方的那块腕表上。打量半晌,他忽然微微摇头,不满溢于言表。
  “该换了。”
  宁惟远皱眉,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护住,好像要藏起来,同时急声反驳:“不要,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。”
  裴祝安神色淡淡,“是么,但我怎么记得,你那时候想要的可不是这个。”
  宁惟远一怔,随即慢慢想起自己那晚说的话——
  “我想要你手上的那块表。”
  那是陈恪当初送给裴祝安的定情信物。
  宁惟远并非想要横刀夺爱,他只是喜欢看见裴祝安流露出睹物思人的神情,哪怕只是一瞬。
  但此时,久远的往事被重新提起,宁惟远的心跳却不自觉加快。
  在更深的潜意识里,他似乎已隐约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。
  果不其然,下一秒,裴祝安随手将什么东西递给他。
  “我手上的给不了,但这只送你了,就当是纪念日礼物。”
  宁惟远本能接过,手心微微发热。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打开那个灰色丝绒盒子。
  一款熟悉的男式手表映入眼帘,表盘在光线下闪着柔和光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