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
  他甚至不需要仔细看,就明白这只表与裴祝安手上的那只成双成对。
  陈恪的遗物。
  像是来不及确认,又像是难以置信,宁惟远好久没说话,半晌才哑声问道:“......你确定要把这个给我?”
  闻声,裴祝安抬眼,两相对视的瞬间,他勾起唇角。
  “怎么,现在不喜欢了?”
  “.......喜欢——你刚才说,什么纪念日?”
  “嗯,纪念日。”
  裴祝安的声音低沉温柔,含着磁性,像是爱人间的耳语:“宁惟远,相处这么久,有时候我发现,其实你说的没错。”
  宁惟远心口微微一紧,呼吸似被扯住,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。
  裴祝安复又开口,带着微不可闻的酸涩。
  “陈恪毕竟也死了这么多年,我最近总在想,作为留下来的人,自己其实什么都挽回不了,唯一能做的,也只有好好活着,以及——”
  alpha的指尖忽然轻轻滑过宁惟远的鬓角,肌肤温热,像在描摹他的轮廓,又像在暗示。
  裴祝安慢慢说出后半句。
  “珍惜身边人。”
  男人眉眼深邃,半明半暗的光线中,笑意似有若无,令人怦然心动。
  他望着宁惟远,“今天刚好是我们认识一周年。”
  宁惟远被刺激得不轻。
  五官像是蒙上一层薄雾,咫尺远近的距离,裴祝安的声音却像是从极远处传来,清晰又迷离,让他方寸大乱。
  宁惟远忍不住疯狂地怀疑自己的猜测——
  裴祝安如果真的在墓园......怎么可能是这副反应。
  他竭力稳住心跳,艰难开口。
  “你打算......和我开始?”
  裴祝安故意连名带姓地叫他:“不行么,宁惟远。”
  “那陈恪呢?”
  “陈恪怎么了。”
  宁惟远终于脱口而出:“你今天去了陈恪的墓园。”
  裴祝安眼底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,像是惊讶于宁惟远的跳跃思维,片刻后,哑然失笑。
  “怎么突然说起这个——是去了,只不过是排水系统出了问题,我派了几个人去抢修。”
  目光坦然,语气自然,全然轻描淡写。
  气氛宁静,宁惟远的鼻息却不可抑制地变得粗重,黑暗中,像有一股暗流潜滋暗长,悄然拍打着两人那道无形的边界。
  眼尾湿润,分不清是汗是泪。
  所以——裴祝安真的打算重新开始?
  但宁惟远不知道的是,同一方空间,裴祝安也在暗自庆幸此刻黑暗。
  墓园里,在棺材被打开的瞬间,看清里面景象,alpha的呼吸像被抽离,整个人颓然往下沉。
  幸好汤特助及时扶住,没让裴祝安的狼狈模样暴露在一众人面前。
  怨恨与不甘如熔岩在胸腔里爆发,倾泻的雨幕下,裴祝安的泪水滚烫而灼烈,落在手背,一滴又一滴。
  千回百转的瞬间,裴祝安的头脑出奇清晰。恍惚间回忆起无数段过往,像是困在深海里的人猛然浮上水面——
  我终于又见到你了。
  这是裴祝安的第一反应。
  但这种喜悦像是刀刃划过皮肤时的温热感——转瞬即逝,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痛楚。
  下一秒,仿佛有人猛地抓住裴祝安的头,将他重新按入刺骨的海水,咸涩灌满口鼻,呛得透不过气。
  裴祝安慢慢想起——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是谁,做过什么,为什么离开,如今,又以什么面目重新回到身边。
  黑暗中,alpha慢慢睁开眼。
  回过神,宁惟远仍捧着那块陈恪的腕表发呆,目光空洞,失魂落魄一般。
  裴祝安的目光落在宁惟远身上,深沉、炽烈,像是要从他身上生生剜下一块肉来,又像是无声宣誓,自从要将人永远锁在身边。
  敢骗我——
  这次,玩死你。
  【📢作者有话说】
  恭喜这对旧人。
  第83章 夺爱
  宁惟远最近察觉到,自己的枕边人有些蹊跷。
  感觉相当微妙,具体形容,就像两人的关系被悄然按下快进键,一夜之间,由原本的针锋相对进化为已婚十年的怨偶。
  日常里透着不言自明的熟稔,熟稔中却又掺杂着几分冷淡与心照不宣的敷衍。
  真不知道是进化还是退化。
  昨天晚上,宁惟远照例靠在床头抽事后烟,青白烟雾缓缓散开,他在沉默间吞云吐雾,平息余热。
  往常,这样的时刻最安静——裴祝安一向寡言,除了必要交流,几乎从不和他说多余的话。
  今夜却破例。
  小腿倏然被人重重地踢了下,裴祝安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,相当不耐。
  “给我抽一口。”
  宁惟远怔住,指尖一抖,险些将烟灰掉在被单上。
  还没回过神,裴祝安已经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,肩膀线条在昏暗灯影中若隐若现,不等他递,直接就着手,低头衔走了那根烟。
  火星在黑暗中明灭,宁惟远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发紧。
  他盯着对方的动作,半晌,哑声开口:“这是我抽过的.....”
  裴祝安偏了偏头,神情漫不经心,声音含糊:“我倒是想抽整根——你准么。”
  他不准的事情多了,但从前也没见裴祝安真正理睬过哪件。
  朝夕相处,这还是宁惟远头一回清晰地意识到,自己根本参不透这个alpha心里的真正想法。
  但这并非唯一一件他猜不到的事。
  譬如此刻,宁惟远就不知道,裴祝安正在饶有兴致地端详自己脸上的复杂神色,同时在心里冷冷思忖——
  你骗了我整整一年,我骗你区区一个月,怎么算过分。
  裴祝安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,但遇上宁惟远,再怎么平静稳重,他也难免生出怨气。
  刚知道实情的那一瞬间,怒意几乎要吞噬理智,他甚至恨不得掐住对方的脖子,狠狠逼问——
  消失的这几年,你到底经历过什么。
  为什么不敢来见我。
  为什么一定要骗我。
  但渐渐冷静下来后,几乎是瞬间,裴祝安打消了开诚布公的念头。
  重新以宁惟远的身份回到身边,陈恪却似乎并没打算给自己留有后路。与裴祝安重归于好的可能性那么多,他却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那种。
  强迫,欺骗。
  脑海莫名浮现出上次回国时,宁惟远对自己说的承诺。
  “三年而已......说实话,我都不清楚自己能活多长,往好处想,我不会纠缠你那么久的。”
  寥寥几句,如今却像一枚暗钉,死死嵌入裴祝安心口。
  陈恪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......才会这样说。
  如果某个不祥的猜测成真,如果直觉并非杞人忧天,那么,在某个瞬间,裴祝安忽然惊觉,自己甚至可以理解陈恪——
  因为第二次生离死别,他真的无法承受。
  但作为一个掌控欲极强,又因为伴侣的死亡背负深重心理阴影的alpha,这一次,裴祝安早已暗下决心,哪怕跨过鬼门关,自己也要把人拽回来。
  先活着,再算账。
 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他几乎动用了全部人脉,召来S级alpha领域最权威的一批专家,只为确保宁惟远的状况万无一失。
  可就在他还在琢磨,究竟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宁惟远带去做全面检查时,陈家忽然传来噩耗——
  陈安闵病情危急。
  前夜,医院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,老人突然昏迷,病情急转直下,身体情况雪上加霜,几乎无力回天。
  消息传来,宁惟远立刻匆匆赶往医院。
  临行前,裴祝安破天荒地开口:“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?”
  宁惟远回过头,眼神明显复杂,掺杂着迟疑与倦意,还有一点无声的依赖。
  裴祝安挑眉,瞬间读懂暗示。
  尽管选择了陪同,裴祝安却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。在宁惟远四处奔走处理事务的时候,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病房外,像是发呆。
  护士以为他也是家属,轻声询问是否要进去看老人最后一眼。
  裴祝安礼貌地笑了笑,摇头拒绝。
  冷色调的走廊容易让人陷入疲倦,但真正置身其中,又难以完全放松。裴祝安戒心重,哪怕是打盹,也要确保自己处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。
  所以当宁惟远匆匆回来时,映入眼帘的,正是alpha闭目养神的模样。
  他清楚对方的习惯,并未刻意放轻脚步,只是轻轻将手中的温毛巾覆在对方的眼窝上。
  触感温热,裴祝安瞬间回过神。
  他本能抬手去探脸上的热源,却先碰到了一双修长的手。两人同时怔了下,指尖一触即分。
  裴祝安收回手,取下毛巾。
  生离死别的场景,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制造一种共患难的错觉。裴祝安看着宁惟远低颓的神色,心头微微一紧,生出几分怜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