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
  明明之前他的电话进来,屏幕里还是一串数字,沈续虽然觉得自己记性不好,但也没有到真的失忆的地步。
  唯一的可能是汤靳明得到他的手机,并自作主张修改了备注。
  真是个一如既往没有边界感的可恶男人。
  滑动绿色按键,汤靳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。
  “我要你寄的东西在这,你给他寄了些什么东西?!”
  “他就是个小孩,做错事我们应该引导。”陌生声音明显在打哈哈,温声劝道。
  “……实习生?你还要给他开脱。”
  “老常,我知道他是你带进律所的,但我不管他究竟是你家亲戚还是你那个什么老相好的儿子。小三小四小五在我这里就是个拥有法律义务的人,道德怎么样,人品好不好,这都跟现在律所的业务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  “现在出现重大失误我就得开他!”
  “我让他给医院寄去的是上次派出所保释的委托单,他寄了什么,寄了十几年前的案情概述。”
  “重大商业泄密,我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开除他并把他告上法庭!!”
  汤靳明的声音生气极了,惹得原本对邮件没兴趣的沈续加快了拆封的步伐,也不找裁纸刀了,直接将手术刀从笔筒中抽出来麻利开件。
  手术刀是他花了十几万订购的大师版,虽然有很大的溢价,但千金难买沈续乐意,他就喜欢花钱买情绪价值。
  文件标题是:[申请重启林剑锋重大医疗失误案]
  时间是……二十五年前的今天。
  【作者有话说】
  汤靳明,你找的这个实习生也不行
  第29章 实习,现役,重大失误
  “不许拆!”汤靳明的愠怒从听筒中急促地传来,沈续甚至没用扬声器。
  他皱皱眉,将手机放远。此刻办公室里有人,也不好多说什么。只得等待汤靳明那边又极快速地骂了几句什么,刚才的和事佬也没吱声了,只剩实习生语无伦次地道歉,最终成功地大哭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沈续,你拆了没有。”
  半晌,那边终于消停,汤靳明似乎是转移了个更为空旷寂静的地方,下楼的脚步声与仍萦绕着愠怒的音调交融,沈续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,远处最后留在值班室的同事也起身,带着厚厚的材料打招呼。
  “沈主任,这场手术还有空位吗。”
  沈续笑道:“待会那场?您这边也要送学生过来?”
  医生客气道:“多亏有您分担手术,我这边也能歇口气搞搞科研,这不,待会要给之前的导师传讯息,待会我的学生就拜托您了。都是机灵孩子,该用就用,千万别让他们闲着。他们里边有个高个女孩,挺不错的,这批里我预备让她留院。”
  这是要沈续特别关照,格外折磨的意思。
  沈续抿唇点点头:“知道了,您路上小心。”
  古今中外的医生们教育得意门生的方式都差不多。自个将爱徒含着捧着舍不得骂,但又怕孩子骄傲自满,索性有事没事推出去放到其他老师名下跟着干一段时间的活。
  办公室终于只剩沈续一人,他将注意力转回被自己晾了没多久的汤靳明这里。
  通讯没断,汤靳明还在。
  “拆了。”沈续将文件贴近手机,用力左右甩了几次,故意刺激汤靳明。
  纸页的摩擦声分毫不落地收入接听筒,汤靳明那边的脚步很明显停顿几秒,汤靳明冷道:“现在我也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。”
  “好啊。”沈续将转椅放倒,舒服地躺好,随手拿起学生早上交过来,自己还没来得及检查的论文初版。
  “那你现在来抓我好了。”
  沈续很喜欢听汤靳明生气的声音,或者说汤靳明无可奈何的时候远比他镇定自若更生动。
  保持绝对冷静的汤靳明很像个假人,明明无时不刻在对这个世界保持着抗拒,却仍旧要如同跳水运动员般的姿态,熟练从几十米的跳台丝滑入水。
  有些举止装着装着就成了真的,沈续逐渐觉得这样的汤靳明也很有趣。
  汤靳明给出解决办法:“待会实习生会过来取。”
  “我要上台,没空。”
  错是汤靳明这边犯的,沈续没必要配合他的时间,况且比起一份还没递交给法院的草稿,很明显人命更关天。
  沈续将视线缓缓移到那份文件中,瞥见角落画的小小五角星,和他不认识的卡通形象。
  指腹搭在边角处,他忍不住笑起来:“汤靳明,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亲自过来取。”
  “倒不是为难你。”
  沈续浅浅道:“你知道的,我从来都不做无意义的建议。”
  叫你来是因为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。
  “可以。”汤靳明顿了顿,答应了。
  汤靳明这种级别的律师,除非特别重大的会议,通常都是自由活动维系客户关系。
  他点头同意的事情,基本能在十分钟内做出响应。
  沈续简单估量他律所到医院的时间,正好是他上台的前十分钟。
  不过就算有机会,沈续也没空招待他。
  得找个人转交。
  挂断电话,沈续转而打开内网,查看方榴的排班情况。如果他记得不错,方榴现在应该已经轮转到妇产科了。
  果然,方榴的头像右上角的小绿点亮着,显示在岗。
  沈续发消息给方榴:待会汤律会来院里取文件,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。
  “好的沈老师,我在食堂,吃完饭就过来,五分钟!”方榴回得很快。
  沈续又将方榴的手机号码发给汤靳明,盯着聊天界面许久,汤靳明都没理他。
  此人行动力还是如此过人,大概已经在路上了,开车不方便回复。
  不过已经安排好,沈续倒也没那么在意他有没有立即看消息。
  医院的规章制度是手术开始时间即刀碰皮。据说之前有过患者麻醉了,主刀还没到的重大事故,因此着重更改了手术室行为规范,所有主刀必须在手术开始前二十分钟进行准备工作。
  文件并非正式提交版本,但如汤靳明所说,这是属于律所与委托人的机密。
  沈续找了个档案袋,重新包装快件,让它在表面上没那么容易看得出内容物。
  他和汤靳明是不愉快,但将情绪带到工作里,就是很不成熟的表现。
  既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,在这种地方使绊子沈续还真不大看得上。
  医院见惯人情冷暖,何况是医疗事故,患者家属一定心痛地快要死掉,作为医生能帮助的终究有限。
  手术预计三小时,本可以按时下班,但急诊那边临时送了患者过来,沈续再从手术室里出来,外边的天已经全黑了。
  正常人一动不动地在椅子上坐几个小时都够呛,何况沈续带伤手术,升降椅也没个靠背。
  麻醉师正好也要下班,顺路推他回科室,半道遇上值班的杨齐生,沈续便被丝滑地转交给本科室同事。
  他揉揉腿肚抱歉道:“辛苦你带我回办公室了。”
  杨齐生有点心疼:“您这就该多休息几天,哪有周末出车祸,工作日就来上台子的啊。”
  “因为他小脑和大脑不同步。”
  这声不是沈续出的,来自病区走廊深处靠窗的位置。
  沈续循声望去,隐约看到个挺括的身影:“……”
  为节电,入夜后病区的灯分两次关闭,在保证日常工作的情况下,会先熄灭走廊尽头靠近安全通道的那部分。
  也是避免半夜有患者家属偷偷跑去吸烟,毕竟火光明显,护士能第一时间制止。
  “有解酒针吗。”男人沉声道。
  杨齐生动了,但下一秒被沈续按住。杨齐生以为是哪个打算发疯的患者家属,立即低声:“沈教授,要不要叫保卫科。”
  沈续摇摇头:“这个人我认识,你回去吧。”
  “可是他——”
  杨齐生犹豫间,男人已一步步地走向他们,他手臂还夹着份褐色牛皮纸档案袋。
  汤靳明在距离沈续两三米的地方站定,头顶的灯光衬得他皮肤森白,半边表情也被明暗的交界融化。整个人的气势仍旧凛冽,甚至让本就空调开得充足的病区显得更像冰窟。
  汤靳明望着沈续,没什么情绪:“我问了很多医生,他们都不愿意开解酒针。”
  “如果是我,我也不会开单子给你。”这么近沈续都没闻到酒气,可见汤靳明摄入得并不多。
  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喝的?
  午后有开车,那就是抵达医院之后。
  杨齐生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好几个圈,最终还是听从沈续,打了个招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。
  目送杨齐生走入办公室,沈续才再度道:“这么闲么?”
  “没你忙。”汤靳明抬脚来到沈续面前,单手搭在轮椅一侧,四下无人,他碰了碰沈续的腿。
  凑得近了,沈续终于闻到一股极其寡淡的红酒的醇厚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