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
  汤靳明眯了眯眼,沉沉地笑道:“今年定制的钢笔收到了吗。”
  “沈续,去年的钢笔又去哪了?”
  什么钢笔?
  沈续脑内混乱,汤靳明的死和钢笔有什么关系,汤靳明的死?
  沈矔要汤靳明死吗?
  汤靳明见沈续似乎仍然迷茫,猿臂微伸,彻底将沈续拢入怀中,唇贴着沈续的耳廓,很慢,很慢地强调。
  “之前那辆保时捷已经完全报废,现在这辆是我昨天刚提的。”
  “恐怕沈矔也想不到,那天开我车的人是自己的儿子。”
  “Skyler。”
  面对沈续的茫然无知,汤靳明又气又觉得该怜惜。
  毕竟这样一张脸,他实在是没办法真的生气,笨蛋美人也算花瓶。
  “你中奖了。”
  他对沈续,对曾经的男友,双手奉上难得的恭喜。
  第39章 定制人生
  沈续心跳的节奏乱透了,就像车外被吹得风雨飘摇的植被。
  怎么收场。
  我该怎么收场。
  通常自己是怎么做的,时间太久了,他有点不大记得那种比汤靳明迫至无可逃脱的时候,究竟该说什么话才能让自己不那么被动。
  “如果现在是在室外,我猜你一定会想法设法离开。如果腿没受伤的话……”
  汤靳明仿佛看穿沈续的心理,冷冷预判道:“扭头就走才是你的风格。”
  “很可惜,我的助理不会因为你的命令而停。车外就是荒郊,比起可能会出现的狼或者毒蛇。沈续,你得承认,还是在我这里更安全。”
  汤靳明步步紧逼,恨不得将沈续最后的呼吸空间完全挤压。他将沈续的手臂反折,猛一翻身,将沈续压在车座最深处
  男人居高临下,瞳孔幽幽藏着晦暗不明的光。
  是看到猎物后的兴奋,是即将获胜的自信,是预判到结果的猖獗。
  “沈续,”
  “所以你不该为了感谢我,而暂时改掉你可恶的坏毛病吗?”
  他用不紧不慢的速度,逐步侵占着沈续的全部感官,却又留有他呼吸的能力,但每一口都浸染着他的气息,直至蓬勃跳动的心脏频率往相反的方向不可回头地疾驰而去。
  汤靳明的心跳舒而缓,从容地好像刚从谈判桌上下来。
  沈续的心跳急促而汹涌,只是拳头大小的器官,为何拥有击碎胸膛的力道,每一跳都砸在他那根紧绷着的神经。
  他承认,他这些年是在刻意躲避沈矔的监视。
  但这有什么用呢?
  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被沈矔置于股掌,日理万机的沈矔似乎总有许多兴致去得到他的消息。
  汤靳明的耐心有限,他扣住沈续的下巴,冰冷道:“既然你不愿意回答,那么我替你说好不好。”
  字句都是商量,但开口的主人却并不打算顾及对方的情绪。
  沈续呼吸越来越薄,不,他好像从刚才就根本找不到频率了。
  他颤抖地望着汤靳明开合的嘴唇,从滚动的喉结再至偶尔随着车身颠簸的幅度而微耸的肩膀。
  柠檬香还在,酸涩的气味也有,浅薄的酒气尚存。汤靳明就这么持着锋利的剑,稳准狠地扎在沈续心脏。
  “是不是觉得我们每次见面都很倒霉。”
  “沈续,你以为沈矔是最近几年才知道我们曾经的恋情吗?”
  “你偷偷来我公寓他知道,逃课和我去西藏他也知道,背着家里离开实验室休学,躲去西伯利亚最后被我找回来,在芬兰冰雪漂移差点撞飞的事他都知道。”
  “但他不讲不是因为不在意,而是觉得我在你沈大少爷的人生中的占比比流星还短暂。”
  “沈续,就连你自己也很难不认同,自己在圈里就是天之骄子吧。”
  “而他沈矔悉心被培养,符合他价值观的继承人竟然是个同性恋?”
  “就算和施妩的婚姻失败又怎样?在外,沈董仍然是业内翘楚,坐拥千亿资产,洁身自好家庭美满。你知道的,在我们这个圈子里,没有外遇就算好男人,婚内冷暴力分居两地又算什么?孩子优秀就好,谁会管他的母亲究竟是谁?聪明的脑袋和美丽的容貌,这两样继承人都有了。对于沈矔而言,你就是最完美的。”
  “说实话,你回国的这段时间的倒霉纯粹是巧合,倒霉的另有其人。”
  汤靳明指了下自己:“而带给我不幸的人——”
  “就是你。”
  他用食指指腹仿佛调戏般,轻轻点了下沈续的鼻尖。很温柔,也为那些年的无可奈何而怀有遗憾。
  沈续怔怔地看着汤靳明,理解他那些话很困难,但比理解更困难的接受却更早到来。
  在难以置信与震惊中,纷乱的思绪陡然凝滞。他的直觉告诉他,汤靳明这是真心的。
  他清清楚楚地从汤靳明的瞳孔中看到狼狈的自己。
  这双熟悉的眼瞳曾展露过的爱意通通属于自己。
  沈续很清楚,他远比世界里其他相爱的人得到的多得多——
  在那些被包裹着爱情的日子里,他拥抱了这个早就被剥夺了所有情绪的人。
  少年的沈续认为是自己的不懈努力,才让汤靳明从失去至亲的悲伤中走出,重新拥抱世界。
  青年的沈续觉得是自己才让汤靳明从迷茫中找到方向,重新回到汤家争夺属于他的一切。
  可现在这个人赤裸地剖开皮肉,捧起流淌着滚烫鲜血的内里,毫不留情地对他披露,他所遭遇的全部都是由于他。
  是爱让汤靳明过得更艰难。
  活在爱情里的汤靳明其实并不开心。
  因此,他不想前路万千险阻,所以主动选择放弃沈续。
  “汤靳明。”沈续只是念这三个字就已经耗尽了力气,其余的思绪就只能在脑子里打转。
  例如:所以这些年里,只有我独自快乐吗。
  可就算有力气,敢问出口吗。
  沈续没觉得时间竟然能够过得这么慢,路灯晃进轿厢再离开的那几秒,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。
  昏黄与黑暗相携,他确定自己是真的不敢。
  比起确认汤靳明现在厌恶自己,否定十几年的感情更令他恐惧。
  如果那些都是假的,还有什么能够当真?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汤靳明怎么会感受不到沈续情绪的转换,他停了停,蓦地松开手,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走所有的力气,面容染上几分疲惫,抱歉道:“所以三年前的分手……我不会怪你,你也不要怨我。咬牙切齿想要杀我的时候也忍忍,毕竟我真的不欠你。”
  “你不喜欢豌豆汤我也知道。”
  “所以我像你忍耐那碗豌豆汤一样,也逼着自己撑了很久。”
  “沈续,我很喜欢豌豆汤。”
  “如果你吃不惯,就该直接倒掉,而不是像那天的蘑菇浓汤一样,逼着自己喝下去。”
  讲完,汤靳明利落地抽身,他扣起领口前两颗扣,又整理袖扣部分的褶皱,浑身松快地好像才经历过一场酣畅的运动。
  男人打开抬头的顶灯,从夹层抽了支烟出来。
  夹在手指点燃,重新打开车窗,雨再度倾撒进来。
  他手肘抵着车框,任由烟丝在狂风中卷曲烧灼。
  袅袅青烟在缠绕指尖之前便被风吹散。
  像是在给死去的爱情上柱香,庆祝它终于在大厦将倾之际被投入重磅炸药包。
  希望灵魂炸得粉碎,永远没有轮回的机会。
  沈续缓了好一会,才逐渐坐直。不算宽敞的轿厢,他和汤靳明各占一边,咫尺天涯。
  即便已经度过零点,来到崭新的日期,他仍旧得为昨日负责。
  正如汤靳明所讽刺的,他逃跑成性,为了躲避而遗忘,几乎已经习惯了利用时间做借口,相信那所谓的漫长的岁月会抚平伤痛。
  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,闭眼深呼吸,确定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,意识足够冷静,清晰,能够在将来的每刻都回忆起当下的自己的所作所为。
  拭去额前的汗,沈续强忍胃里翻涌的不适:“我会的。”
  “谢谢你的提醒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汤靳明松了口气,“说实话,我很担心你会哭。如果那样,现在应该不大好收场。”
  沈续面无表情:“所以会放任我哭到眼泪干涸吗。”
  “不好意思,我是个成年人。”
  汤靳明摇头,再想燃烟时,发现烟盒里已经完全空了。收起盒盖,他将它放在膝盖磕了磕,略一沉吟,旋即勾唇笑笑:“所以你应该感谢自己,找了个不错的台阶。”
  成年后的十几年里,沈续承担过最大的代价就是实验数据出错,导致险些延毕。
  课本中只教了他怎么做医生,如何与患者沟通,却唯独没有将人际关系写入教材。
  亦或者……他原本就是不有犹疑的。
  只因沈矔反复强调,作为沈矔的儿子,沈续完全可以大踏步地走在他为他铺设的开阔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