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
  
  “道长死前,也要同孩子做一笔交易,她说‘如果你能重新找到我,我就把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告诉你’。”
  赵小孩看不见怪人的嘴,但却直觉对方是笑了。
  “人死了可以找魂儿,”怪人自问自答:“那如果魂魄也散了呢?”
  赵小孩逐渐听不懂了。
  “如果注定找不到一个完整的魂魄,那么又该怎么办?”怪人动了动手指,淡蓝色灵力又开始牵起地上枣磨,诡异地宛如一只无形的手,将之推动起来。
  怪人凉凉地说:“还可以作弊呀。”
  地上的枣磨杆加快了速度,疯了一般旋转起来。
  赵小孩脸色发白,鼻头渗着汗珠,猛地弯下身,扑在地上磕头,像是不知道疼,他豁出性命一般:“我……我能不能和您做交易!我什么都可以给!手指头……十个手指头都行!”
  头顶传来一声哂笑。
  赵小孩哆嗦起身,仰头看向怪人。
  对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膝盖上,语气如常:“不要手指头,我要你的子子孙孙,世世代代效力于我,无穷尽也。”
  “我答应你!”赵小孩不知道自己许出去了什么,被仇恨浇灌的双眼滴下毒泪:“我答应你!”
  怪人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  赵小孩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,指向背后的门:“我要杀我娘的人死!”
  怪人点点头:“嗯。”
  赵小孩心中一动,表情有些扭曲:“我要赵家世孙去死?”
  怪人仍然说:“嗯。”
  赵小孩心脏砰砰狂跳,他双眼猩红,嘴角快咧到耳根:“我要整个赵府,不,整个京城的人!所有人!都去死!去死!!去死!!!!!”
  咚!——暮鼓沉闷响起,天狗食月,异象横生。
  天空轰隆划过一道闪电,惨白光芒乍起,一暗一亮间,怪人身后便多出三个人。
  一个鬓边簪花的黑齿货郎,一个扎着冲天辫笑容狰狞的小女孩,一个身高八尺巍峨如山的女头陀。
  怪人也缓缓站起身,四人齐刷刷低头,看向瞪大眼睛心生胆怯的赵小孩。
  ——“一诺既定,鬼神同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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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火星雀跃成一簇火苗,转眼间将残页舔舐殆尽。
  王素卿倏地睁开眼,见那火光转瞬即逝,化为灰烬,随风散去。
  “自己焚了啊……”她轻轻拈指收回了封印法阵,对着那堆落叶出神:“都没了。”
  连最后一点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也没留下,这段过去算是真正的死去了。
  林中隐隐有人在拨弄丝弦,一开始只是来回弹拨两三个音,淙淙如溪流击石,闭眼能想出那绷得不紧不松的一根弦,如何活泛地在指间晃荡着,又听乐音渐渐急促,如朔风卷碛石,老枭啼枯木,金石珠玉撞在同一个玉盅里,得来个粉身碎骨的下场。
  兰圃附近不远处,王素卿坐一株艳艳的紫薇树下饮酒,是挖的观里上了八十年岁数的陈酿,但比起她的年纪来,又像是昨日新酒。
  她给自己斟了一盏,不知对着何人说话:“应该有人说过,你不适合干这个吧,还是肯听劝的好。”
  乐音果然停了,一个影子蹲坐在树梢,却又被密密的柳叶榕叶子遮住,看不真切。
  树影晃动,那个人笑了:“你说话一如既往不给人留情面。”
  “有情才能有面儿。”王素卿拿竹篾镊子夹起一只酒杯,在瓷盏里盛了些绿豆水,手腕微抖掷出,劲风将杯盏送到树影之间,一只惨白的手恰好支出来,牢牢将杯子擎住了。
  “难得,来喝一杯吧。”
  “上回坐下来跟你说话,还是一百多年前,”那人哂笑一声,转着手里杯子,迟迟不动:“嗯,如今很好,你也该明白活太久是个什么心情。”
  “你的那套假话不用在我面前多说,”王素卿面色不改:“这回轮到你亲自来了?派个小朋友来讨我的债,三死门的判官都死绝了吧。”
  树影一晃,转瞬的工夫,穿着青色长衫的诡谲青年已经稳当落地,背负三弦,手中拿着酒杯,笑着咧开嘴角,露出一抹熟悉的黑色月牙。
  他语调温和地开玩笑:“哎呀,讲话还是那么难听,如果我活着,肯定是被你气死的。”
  王素卿不怎么搭理他的黑色幽默,手一挥:“当初帮我和孟不咎杀赵岸的是你,你来讨债,天经地义。”
  人七仍旧是笑:“满口不离债务,我像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么?”
  王素卿眼也不抬:“难道你还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鬼了?背上那把琴,不知道来来回回添了几根弦。”
  人七笑容不变,语气罕见有点尴尬:“哎呀……”
  他嗅出几分潜在的杀意,歇了叙旧的心思,支开话题:“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拿回我的戒指。”
  “你嘴里哪句是真的?”王素卿摇头,慢悠悠又饮下一杯:“把三才戒送出去的时候,就该明白讨不回来。”
  人七笑意更深:“你试过她了?”
  王素卿想起之前自己拍龙竹肩膀的那两下:“既然不是敌人,也就不必试了,大路朝天各走一边,干嘛非得跟人挤一条独木桥。”
  “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这么些年的修为,究竟比不比得上一只魈?”
  王素卿忍俊不禁:“我嘛,年轻时候,当然有一战之力。”她说得极为自信,且旁人并不会觉得她是自吹自擂。
  她话锋一转:“活太久,无所谓了,人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活着,即便有什么事,也等他们年轻人去弄。”
  人七有些蠢蠢欲动:“说到年轻人,你捡的那个徒弟——”
  话音未落,就看见王素卿脸色一变,刚刚还闲情逸致与故人畅谈的架势收了起来,一手撑在膝头,一手案在桌面,八风不动,如张满长弓,气势凛然。
  “不管应四跟你说了什么,别想动我青城观的人。”
  人七一怔,须臾又眯眼笑起来:“你看看,还说自己无所谓……”
  王素卿搁下酒盏,恰好一朵紫薇花落在杯子里,风吹过,花瓣在残酒中扑腾了两下,像粘了蛛网的蝴蝶,怎么也脱不出这片樊笼。
  她将那半杯酒与花瓣一同饮尽,末了将杯子掷出去,“叮”地一声,杯子没碎,竟陷入石头里,像某种划清界限的诀别。
  灵素道人语气凌厉:“下回再见,必然是你死我活。”
  第82章 棺中土
  青城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
  《远山的呼唤》摄制组又拖拉了十几天,不知道是经过何方神圣指点,居然临时把许延请来救场,代替刘以驰的位置,硬生生把流程和镜头都补全了,后期反响和热度都还不错。当然,观众更多的是来凑热闹吃瓜的,毕竟许延就是当初被刘以驰阴了一把,大家都猜测他会不会落井下石倒一大桶油下来。
  但许延也不蠢,对着镜头一点儿委屈也不显,反让粉丝自我脑补过头心疼得一塌糊涂,同时对刘以驰更是鄙夷。
  此外,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,媒体也没大肆报道,因为听上去就很天方夜谭。
  刘以驰在青城山失踪后,助理和摄制组报过警,警方前一天还在搜查人,后一天不知道是接到了什么消息,搜查的人手全部撤回,还隐晦告诉摄制组,让他们再等两天看看,到时候找不到再说。
  当时导演还觉得十分荒谬,蜀城的警方怎么能光明正大糊弄人呢?!他们还都是架了十多台摄像设备的,就不怕被反手一个短视频送上新闻?然而,陈松聆和姜贝听说过后,两人不知怎么的,一个劲儿劝导演就按官方的要求来办,连旁边一向有主见的万宁也附和起两人的话。
  于是摄制组一边等临时替补嘉宾到场,一边等。
  结果第三天刘以驰真的回来了。
  人是在青城山步道被发现的,明明失踪了三天,却像在外边流浪了一个月一样,整个人萎靡不振又神神叨叨,仿佛惊弓之鸟。助理问他这两天去哪儿了,他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,最后又热泪盈眶说自己终于穿越回来了,云云。
  再问下去也没意义,导演也觉得刘以驰大概是受到刺激,下意识想装疯卖傻逃避责任,对于他口中的什么“穿越”压根儿没放在心上。
  唉,好好一个文艺男星,扒开皮看居然是这么个东西,如果不是这趟节目意外揭开真相,还不知道这家伙要逍遥法外多久呢——前妻兄弟已经把他告了,这下有舆论造势,那位神秘金主想必也很难把人轻松摘出去。
  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三个年轻人……大概人家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啊,还好没让后期乱剪,不然就把人得罪了。
  导演痛定思痛,决定哪天要亲自去拜访一下那几个年轻人,请人家帮忙算算自己事业运势什么的。
  另一边,来参赛的选手们陆续跟着自家长辈返程,青城观袇房也空了一大半出来,王奉虚也不用再在秀春婆婆那住了,卷着自己铺盖又搬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