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
  
  白蘅一噎:“能跟姑奶奶比专业能力,玄门里就没几个!”
  孟昭捏了捏鼻梁:“你慢查,我先挂了。”
  白蘅那边声音还在说什么,孟昭直接按了挂断。
  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落在某一个方向上。
  从这里,隐约能看见远处朦胧的,低矮的庙檐一角。
  柳仙庙游神法会就在下周。
  届时会发生什么变故吗?
  想到这里,他慢慢皱起眉,眼底涌入一片阴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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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昂?应四死了?”
  青城观兰圃外,拿着手机的年轻道士怔忡站在原地,手上葫芦瓢不自觉扑通掉进桶中。
  “你弟看清楚了吗?真是应四?”王奉虚干脆盘腿在路梗上坐下来,神色百思不得其解:“莫名其妙就死一财神,这什么情况?”
  电话那端孟裁云也纳闷儿:“还没查得出呢,听外勤队的人说,应四死的时候,留了句话,兴许这事和白财神有关。”
  王奉虚摸着下巴,挑眉思索道:“这就更有意思了,总不会被死人做局了吧?”
  “你师侄知道了么?”
  王奉虚舀了一勺水浇在地里:“没,我都才知道,我们这西南山坳消息闭塞,没你们大城市灵通。”
  晚点儿还得想想怎么同王天福说,瞧这仇报的,多没滋没味的。
  “去你的。”
  “不过白财神……”王奉虚换了个姿势,竖起一边膝盖,支着拿电话的手肘,满脸谈论八卦时的偷摸表情:“我听师母以前讲过,她是个疯子啊。”
  孟裁云唔了一声:“怎么个疯法?”
  王奉虚压低声音:“她想成仙。”
  “哈?”孟裁云笑道:“玄门里谁不想成仙?人之常情!”
  王奉虚哼了哼:“非也非也,她要只是想自个儿修炼飞升,我倒不觉得她疯了,关键是,她是想让大家跟着她一块儿成仙!”
  孟裁云吓了一大跳:“她想当救世主?那还真是个疯子!”
  王奉虚骤然来了兴趣:“嘿,关键是她还真有可操作的法子,你知道赵家的嵌心咒吧?”
  孟裁云定了定神:“略知一二。”
  不错,赵家因为世代追随三死门判官,当然也是许多玄门世家的眼中钉,为了不被一锅端,他们在新生儿出世后,都会种下嵌心咒。
  而赵家一脉所惯用的能力,被称为“罚恶司”,因为早前某位自命不凡的赵家家主将自己视为神使,能代行赏善罚恶之职。
  然而民间却不管这些冠冕堂皇的称谓,只把这能力称作“鬼上身”。
  顾名思义,赵家人能召请鬼魂附体,且与看香人的请仙不同,他们的召请带有强制的意味,凡有需要,可随时强行召请周围厉鬼附体,且受到的伤害,也能拿上身的鬼魂做挡箭牌,可谓是十分流氓的招数。
  王奉虚说:“我师母说,赵祓之前声称已经摸到了仙门所在,只要世人能自愿献出性命,她可以将万魂收纳于己身,闯入仙门,再把魂魄放出来——”他猛地一拍大腿:“哈哈,这不就众生皆入仙门了嘛!”
  孟裁云张大嘴巴,半晌感慨道:“你别说,你还真别说!”
  当时世人当然有动心的,但更多的正常人只觉得扯淡。
  命都给出去了,鬼知道人家是要带你上天还是拿你挡箭,傻子才信无私奉献普度众生,真要一人得道,都恨不得过河拆桥,哪还有你们这些鸡犬的事儿!
  “可惜呢,晚了一步,”王奉虚揶揄:“死在了你家太爷剑下,不然说不定,我如今也是正儿八经仙官一枚了。”
  孟裁云呵呵:“人家万一在你出生之前就成功带走一批,哪儿还能有你。”
  王奉虚不甘心:“咋,那我就不能是出生就有天庭户口的仙二代?”
  孟裁云言辞恳切地建议:“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卸载掉手机里的洋柿子小说。”
  “算了算了,白日不宜做梦,我摘菜去,”王奉虚站起来,把手机夹在肩膀上,又提桶往远处洒了一瓢水,忽然感慨地喃喃:“还是人间好,晚上有茴香小煎饺吃。”
  -
  夜深。
  柳仙庙檐下挂了两只纸灯笼,火光细微,光晕被黑暗吞了大半,连牌匾都照不真切。
  男人跪在神像前,手背上布满抓挠的血痕。
  他浑身颤抖,青筋暴起的皮肤下,隐约有什么细长的东西在蠕动,如同草茎顺着血管游走。
  好痒啊,好痒啊!
  他忍不住疯狂抓挠脖颈,指腹碰到脖颈时,整块皮肤竟呈现不自然的凹陷,与此同时,空荡荡的胸腔里传来诡异的摩擦声,像是干枯的稻草在相互剐蹭。
  男人开始在冰凉的地砖上磕头。
  “柳娘子,请您收回这个梦吧……它成真了,它成真了啊……”
  他麻木地不知磕了多久,眼睛瞪得宛如铜铃,一刻也不敢松懈。
  只要阖上双眼,他就会立刻回到稻田间,追逐、搏斗、被杀,最后变成一个摇晃的稻草人,高高悬挂在田埂路上。
  “只要您收回这个梦,我把什么都给您,什么都给您!”他失魂落魄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:“我把传家之宝也给您!求您拿去!”
  庙堂之间并无任何回应,四野寂静如斯。
  男人等不到救赎,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,发疯一般将手中书本撕碎,一篇一页,如雪花般漫天飞扬。
  其中一片散落在地,依稀能从残破笔墨中看出四个大字。
  ——《太隐仙律》。
  第103章 梦寐之八
  “局长,这棺材还放原位?会不会不太吉利啊?”
  长丰观竹林小径,一伙儿穿着蓝黑制服的人正在空地上忙活,原先竹斋已经被拆除,新的房建材料被陆续拉了上来,中央负责监督的人正拿着相机嚷嚷:“还是要戴安全帽啊你们!我们要拍照留档的。”
  白景则站在一边看图纸,闻言跟旁边人交代:“原有的位置都不变,他喜欢竹子的就弄个外墙装饰吧,里头必须是钢筋水泥——记得水电排线弄规整些。”
  监院道长感慨地搓了搓手:“哎呀,这回还特意让局里拨款,您太客气了!”
  “鹤也是我表弟,我这是走的私账,”白景则狡黠一笑:“不过人倒是用的局里的熟手,他们办事快,又稳当。”
  监院道长心说:是啊,用役鬼和傀儡扎钢筋砌墙的,这个外面可没有。
  白景则忽然想起什么:“鹤也呢?”
  监院道长答道:“噢,下山逛逛去了。”
  白景则有些惊讶,指着远处挽起袖子沉着脸帮忙干活儿的方涯,问:“可是小方怎么没跟着?”
  监院道长睨了一眼,了然:“所以他才一直垮着个脸。”
  “那跟在鹤也身边的是……”白景则嘴角微不可见抽动了一下。
  监院道长打了个哈哈:“无碍无碍,我叫人帮忙盯着,不会出事。”
  白景则笑眯眯同他客气了几句,心中却想,长丰观这位监院道长好像擅长的不是奇门遁甲,而是什么来着……
  人对自己突然想不起来的事情总是特别在意。
  白景则冥思苦想许久,往回走的路上,忽然注意到什么,他垂眼一看,发觉对方脚底下根本没有影子。
  ……噢,一下子记起来了!
  是影子啊。
  -
  长丰镇上一如既往地热闹喧嚣。
  龙竹推着木轮椅走在街上,轮椅上坐着穿斜襟白色道服的青年,一路上东张西望,满脸新奇。
  龙竹:“……”
  一切的起因是上午收到了周鹏的短信,对于这个人她还想了好一阵,记起来是之前从鱼尾村带出去的那个女孩的警察老爸。对方很有礼貌地表示帮她交过了违停的罚款,被扣押的那辆夏利车也拖到镇上派出所了,让她需要用可以去提走。
  自从失去座驾后龙竹的交通方式就变成了靠自己走或者蹭车,没想到车子居然还能再找回来,她满心欢喜地准备下山,才出道观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尾巴。
  她低头直直看着对方后脑勺,心想:他小时候看上去和普通人类小孩也没差嘛,可为什么长大就变成了老古板?明明年纪也不大,但方涯每次一本正经叫他师父或观主的时候,都显得毫无违和。
  幻想一下若是这种称呼落到孟裁云或者王奉虚头上,她都听着别扭。
  两人路过手工艺品一条街,白鹤也忽然抬头,盯着某一处瞧了许久。
  龙竹顺着目光看去,只见一排熟悉的肥啾蹲在货架上,下面印着标签:手工毛毡长尾山雀。
  他不会真喜欢这个吧?
  龙竹想了想,随即掏出手机走进店里,指着那白色团子问:“这个多少?”
  看店的大婶正趴在柜台睡午觉,闻言高傲地挪开标签被遮住的地方:手工毛毡长尾山雀,80/个。
  龙竹眼角跳了跳,伸出去的手滞在半空,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六十九的余额,说:“上次不是这个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