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  
  江愿安对西域这趟旅程心底多少有些忐忑,马车还没驶出多远,就开始叽叽喳喳像只小雀一样吵起来,
  “我们要几日才能到西域?”“西域有什么好吃的吗?”“殿下,我是第一次去,我听得懂他们说话吗?”
  “三日,没有,听懂。”
  “那个解药你备好了吗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那个锁心草是不是很毒?真的会把人毒死吗?”
  “会。”
  “我们到了那里会不会也中毒?”
  “不会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起初江愿安还觉得新鲜,时不时撩开帘子探头向外望去,谁知到了城外道路便开始崎岖不平,一路颠簸晃的她头昏乏力,两眼一闭,成了蔫鸡,内心愤愤感慨原来去这西域还真是要跋山涉水啊。
  直到日暮,二人才终于在一家客栈歇下脚来。江愿安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,不管三七二十一进了客房就往塌子上一躺,无论梁疏璟怎么叫都没反应。
  小丫头双目紧闭,眉头还微微蹙着,泼墨的长发挽成流苏髻,髻上缀了支叠翠檀木簪,温润如玉,倒是不抢主人的风头。
  梁疏璟鲜少能这么安静地看她,耳边静的都有些不习惯。几缕碎发细细地垂在腮边。他欲伸出手将那几缕碎发拢到她耳后,指尖却不由自主悬在了半空,思索良久,终只是将那支檀木簪取下,收回了手。
  他不由忆起了两人的初见。那时他与诸世子都被安排在国子监听学,众多世子里最不喜听书的就是他,课堂上总三番两次开小差。江愿安那时跟着父亲与兄长入宫,四处溜达便溜达到了国子监门口,于是悄悄的蹲在门外,偷听着博士讲书。梁疏璟倒是机灵,一眼便注意到她,放下手中的书就追出去,吓得江愿安撒腿就跑。两人一路你追我赶,直至清宴园的池边,池边布满了崎岖的怪石,江愿安没当心被绊倒,眼看失去重心就要跌进池中,好在梁疏璟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拉了回来。
  “谢谢...谢谢你啊...”
  江愿安有些不好意思,这可是亏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呢。
  “你是谁家的丫头?为何悄悄在门外偷听博士讲书?”
  梁疏璟嘴上却不饶人,盛气凌人地逼问道。
  “嘿嘿,不告诉你,有缘再会啦,小公子!”
  那是梁疏璟头一回见这么灵动的少女,不同于宫中公主们的骄纵跋扈,反倒像一只狡黠的小兔,匆匆从他眼前跑过,除了给他留下心中一片狼藉,其他再无了。
  后来二人再相见,便是他跟着汀兰郡主去江府坐客。
  年幼的她正趴在池边伸手去抓那池中的小鱼小虾,丝毫没注意家中来了客人。
  “愿安!”江夫人一声呵斥,吓得她急忙拎起裙子就要跑,同他那日在宫中见到的背影一模一样。
  汀兰郡主急忙拉过许寒枝,口中温柔道:“今日府上这么多客人,莫要吓着孩子了。”
  梁疏璟就这么盯着她迟迟发呆了许久,心中五味杂陈。
  窗外月色如华,梁疏璟移开惆怅的眸子,替江愿安掩实了被褥。
  第二日方才天蒙蒙亮,两人便又匆忙动身赶路。
  江愿安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过在外过夜的经历,如今起床后既没有娘为她蒸好的点心与备好的粥汤,也没有知秋来递上暖手炉,心里不提何等落差了。
  唉...好想回家...
  她鼻头一酸,倚在马车内一言不发。
  “昨夜没休息好?看起来还是乏力的很。”
  梁疏璟悄悄递来一包京川远芳斋的糕点,毕竟是知府家养出的女儿,客栈的膳食定是不合她胃口。
  见到那包京川带来的糕点,江愿安心情才好些。
  “想家了。”
  她口中闷闷,不争气的塞下一块糕点。
  梁疏璟微微愣了愣,思索良久,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她。
  “很快便能回京川了。”
  但见她总这么怏怏的,总不是办法。
  “少卿可曾听过一则笑话么?”
  “什么?”她略带诧异,梁疏璟这样的人竟还喜欢读笑话。
  “古时有一人暴富,后清晨观花,同妻子啾啾称疾,妻问何疾,答曰晨起观花遭露水滴损了,要召医用药。”
  “后来呢?”
  “后来,其妻曰:当初二人于竹林乞食,于林中遭了一夜雨,却也只如此。”
  “可这算什么笑话?”江愿安不解的发问。
  “笑话倒称不上,不过既能暴富,又能同发妻相知相守一心不渝,还有晨起观花之兴,不算一桩人间幸事么。”
  江愿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,这算哪门子笑话嘛,又默默塞下一块糕点。
  三日后,二人跋山涉水总算是在日暮之前到了西域鸣鹤城。
  看守城门的士兵见是东昭国京川来的马车,急忙打开城门迎了进去。使臣苏大人及一行侍卫早已等候多时,不敢耽搁半分便将他们接入宫中,待交接完诸多事宜,安顿好周遭后已是亥时,苏大人脸上挂着疲态,想必他们二人奔波路途这几日,苏大人定也安不下心休息。
  “璟王殿下与江姑娘先好生休息,一路舟车劳顿,下人给备了胡饼和葡茶,二位若是吃不惯便呼下人换新的来。”
  但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二人的缘故,房间内只备了一张床。
  两人面面相觑,都不作声。
  所幸西域气候温宜,梁疏璟无奈拿出事先备好的被褥,隔着屏风打了地铺。
  “殿下,你睡哪里呀?”
  江愿安双手合十,看似期待地问着梁疏璟,实际专心等着梁疏璟把床让给她。
  梁疏璟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,淡淡地指了指地上。
  江愿安终于如释重负地往床上一躺,三日的舟车劳顿本就吃不消,绫罗缎的被褥贴在脸上又凉丝丝的,没过多久便催来了困意。
  而梁疏璟却是反复难眠,心中却仍思索着元宵节那夜在京川有人擦肩而过给他留下的话。
  “殿下要找的东西,或许在西域。”
  待他再回头,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  还来不及琢磨,房外的长廊便传来有人悄悄靠近的脚步声,他赶忙闭上双眼假寐,等着引蛇出洞。
  果不其然,那人以极细的动作推开了房门。
  眼看那人就要在解药上动手脚,梁疏璟抽出问心剑悄然抵在那人脖颈上,冷冷开口:
  “谁派你来的?”
  来人紧紧蒙着面纱,衣袖上沾满了夜来香的香气,显然是做足准备而来。
  眼见计划失败,蒙面人迅速从衣袖洒出一把香粉,冲到窗边落荒而逃。
  香粉的味道异常刺鼻,不同于那人衣袖上的夜来香,反倒是诸多香料混杂不分,看来是早已做好了失败的打算,那为何还敢冒死前来对解药下手?
  江愿安睡的浅,听到一番动静后迷迷糊糊起身睁开眼,睡眼惺忪地问梁疏璟怎么还没睡,话音刚落又躺下了,翻了个身接着睡。
  梁疏璟将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剑藏至身后,见她又躺下了才安心。
  屋外月悬半空,看来今夜是注定不能合眼了。
  第8章 解药
  翌日清晨,江愿安睡足了觉,神清气爽起了个大早,和梁疏璟打点好药材后便跟着苏大人及一行御医动身出发,城中街头站满了前来求药的百姓,个个骨瘦嶙峋,清瘦得很。江愿安早就设想过西域百姓必定民不聊生,却未料到竟是这般景象。
  甚至挤满了一堆堆的瘦小孩童,来为家中的父母求药。
  可惜好景不长,百姓中很快便有质疑的声音出现:“连宫中的御医都制不出的解药,怎么会被他们外邦人研究出来!一定是假药!”随即喧闹声此起彼伏,很快街头便乱成一锅粥,甚至有人开始趁着混乱妄图打翻锅中煎煮的药汤。
  苏大人赶忙站出来大声喝止,下令官兵去维护秩序。
  不远处的茶楼上静静坐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,瞧见楼下这副场景,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雀羽扇,朱唇轻启浅浅笑道:“回去告诉阁主吧,多了个小丫头来凑热闹。”
  “宫中御医制不出解药,乃他们的失职,但眼下挨家挨户饱受锁心草之苦,璟王殿下愿带解药前来解救我朝已是莫大恩赐,万不可将此混沌为一谈,尽失我朝颜面!”
  话落,不少百姓都安定了下来,但仍然有人不服气:“苏大人,你要如何证明此药?”
  “好,既然大家都不愿信服的话,我们...便先寻一户人家试试解药!”
  但经过刚刚那一番风波,在场无人愿意让自己的亲人来当这第一个牺牲品,
  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,人群中猛然冲出来一名孩童,看上去约莫十岁,扑通一声跪在梁疏璟等人面前:“求求你们,救救我阿姐!阿姐今日若还等不来解药,就...就要......”语落,他难以自控地落起泪来。
  梁疏璟眼眸微闪,只觉这番场景熟悉无比,脑海中又猛然闪过那一夜他抱着阿姐跪在谢府门前求药,也是这般,顿时脑中一阵嗡鸣,却仍是佯装无意,开口道:“带上药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