服输 第60节
  他们确实不是能叙旧的关系。
  程舒妍默了默,问他,“那您找我是?”
  “我只是提醒你一下,有些事,你得记着。”商泽渊懒懒地提了下唇角,“顺便看看你国外进修几年,学了点什么东西回来。”
  花两百万拍下她的画,说白了还是因为当年的事。
  记恨摆在明面上,字里行间都带着刺。
  程舒妍笑得清淡,“我记性向来不错,只不过有些事不适合记太久,对别人对自己都不好。”
  商泽渊也笑,“我不介意帮程小姐回忆起来。”
  “这就不用麻烦了。”
  “用不用似乎你一人说了不算,总得问过另一人的意见。”
  “那还请商总帮我问一下,既然已经都重新开始生活了,可以放下了吗?”
  “问过了,”他向上呼出一口烟,随即抬手,将半截烟摁灭,垃圾桶上飘了雨,盖子潮湿,触到烟火的瞬间,“滋”的一声响,与此同时,他再次开口,“他说,不行。”
  他们互相说着只有对方能听懂的哑谜。而在商泽渊明确态度之后,程舒妍深吸一口气,选择将话说得直白点,“你想怎么样?”
  至此,哑谜结束。
  商泽渊没应。
  恰好此时助理找出来,和他说拍卖会已结束,要不要进去和画家拍照,商泽渊说,“不了,我本来也没兴趣。”
  助理读懂他的意思,立即打电话通知司机,没一会,一辆黑色迈巴赫从雨幕中驶来,稳稳停在台阶下,随后,司机开门下车,撑伞来接。
  商泽渊边回消息边迈步,只是刚走下两个台阶,他才想起什么似的,站定脚步,偏过头冲程舒妍侧了眼。
  雨越下越大,灯光在雨幕中像被蒙了层模糊的薄布,而他侧着脸,五官轮廓宛如雕刻,下颚线冷硬锋利。他那一眼甚至没确切落到她身上,就只敷衍而淡漠地点了一下,说,“程小姐,我们很快再见。”
  说完,他利落收回视线,重新迈步。
  俞助理这才意识到两人是认识的关系,出于职业敏感,他礼貌地和程舒妍打招呼,又体面地问,“程小姐,您叫车了吗?还是……”
  “不需要。”回答他的是商泽渊,他还未走远,但也没回头。长腿不紧不慢地迈着,一手插兜,另一只手朝这边摆了下,意思是,别多管闲事。
  助理看懂,再次冲她点过头后,撑伞追了出去。
  直到商泽渊上了车,车子重新驶入夜色,程舒妍才不轻不重地呼出一口气。
  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先走,把她扔雨中。但程舒妍并不在意,也没心思想这些,她满心满脑都是自己惹上的麻烦。
  到底还是没躲过。
  事实证明,程舒妍的顾虑没错。
  那晚之后不过两周,公司状况百出。
  先是原定在两周后的画展出了问题,租赁场地的合作方临时毁约,赔偿违约金,作废了合同。
  其实取消倒也无所谓,本来这次的个人画展也是交流公益类的,以前更正式更大的她早都办过。现阶段对于程舒妍而言,画画只是情怀,服装设计和公司才更重要,是她的面包。
  但坏就坏在面包也被动了。
  开画展的场地被调换成了软件开发研讨会,甲方公司点名要他们rebirth做活动流程,并且开价很高,要高于市场价五倍还多。程舒妍知道这种挑衅的事,多半是商泽渊动的手脚,她不接,紧接着别的业务就被堵了。
  一般来说,这种对接工作,程舒妍都会交给公司的ae,但这次的状况ae显然办不妥。没办法,她只能亲自去谈,结果也一样,所有的合作方避而不见。
  他们就像被包裹在一个盒子里,完全封闭,密不透风。
  现下业务全部取消,新的合作又找不到,近两周,公司里的人直接躺平。有几个闲不住的,时不时趴在办公桌上哀嚎,说自己原本下班后会接几个设计稿,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全黄了。其中一人问虞助理,“要不要劝老大去算算风水?”
  虞助理玩笑似的转达这话时,程舒妍正坐办公室里,手握滚烫的茶杯,默默抿直唇线。
  这哪里是风水能解决的问题,这分明有人在一手遮天。
  她也是想不通,商家的根基一直在江城,什么时候扩张到北城了?北城这么大,他又怎么做到这么迅速的?
  rebirth虽然规模不算大,但也不至于被全方位封锁,然而他却夸张到连员工的私活都能干涉,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。
  当晚,程舒妍直接给姜宜打了通电话。
  姜宜是个小富二代,也是个万事通,只要在北城范围内,几乎没有她打听不到的事。
  她委托姜宜去打听一下商泽渊,她总得知道他已经到什么程度了,才能进一步想办法。
  姜宜说,“咦?好巧,我刚好因为他的事准备给你打电话来着。”
  程舒妍拧眉,“什么事?”
  “他在我朋友那酒吧呢,托我朋友传话,说猜你有工作想跟他谈,”说到这,她忍不住八卦,“大画家,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?”
  程舒妍火烧眉毛,也没有时间解释,匆匆交代了几句,便挂断了电话。她开始坐沙发上沉思,翘着腿,抱着臂,指尖在胳膊上迅速点了几下,终于,她站起身,去卧室换套衣服,拎包出门。
  路上,姜宜将整理好的资料打包发了过来。
  她说她开酒吧的朋友天天在群里吹,自己认识了个多牛逼的大佬,她出于好奇,所以早在程舒妍跟她开口前,就偷偷调查了商泽渊。只不过范围有所局限,因为对方的势力并不止在北城,而是蔓延到全国各地乃至国外,她能查到的仅仅是北城的这一部分。
  酒吧外豪车成排,程舒妍从中找了停车位,坐车里看姜宜发的资料。
  车上没开灯,光线昏暗,手机屏幕成了唯一光源,打在她逐渐凝重的脸上。
  资料上对商泽渊的家世背景一概不知,只有他掌管的部分企业。从金融到影视再到地产,他无一不涉足,如同藤蔓一样扩张蔓延,遍布整个北城,确实达到了一手遮天的程度。
  什么叫青出于蓝,他不过二十七岁,实力已经盖过商景中,手段也是。
  程舒妍惊讶惊叹的同时,不免感到窝火。
  这段时间工作频繁受阻,屡遭碰壁,本就让她焦头烂额,在感受到强大的压迫感后,她满脑子只剩一句:有必要吗?
  有必要对她赶尽杀绝吗?
  程舒妍无意识攥紧手机,又静了片刻,开门下车。
  她脚踩高跟鞋,带着情绪,走路生风。酒吧有人包场,走到门口,工作人员伸手拦人,程舒妍说,“里面有个叫商泽渊的,跟他说我在外面,我姓程。”
  商总是今晚请来的大人物,也不是谁想找就能找,但对方见程舒妍气场足,长得漂亮,看起来多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。思忖过后,便进了门。
  隔了会,有人推门出来,却不是刚才的工作人员,而是商泽渊。
  彼时他正打电话,一手捏着烟,另一只手握着手机,边说边朝她撂了眼,挺淡的一眼,没跟她使眼色也没打招呼,却偏偏站在她旁边。
  程舒妍就抱着臂在那等,也不急,暗自酝酿着情绪,直到他对电话那边说,“我这有事,先挂了。”
  她才抬眼看向他。
  商泽渊将手机随手揣口袋里,对上她的视线,勾唇,“来了。”
  他知道她会来,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,这俩字也被他说得轻描淡写。
  可他越是这样,程舒妍越生气,有股邪火蹭蹭往上蹿。
  她也没心情跟他兜圈子,直言道,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  商泽渊慢条斯理地吸了口烟,没应她这句,转而问,“不进去吗?”
  “我没时间。”
  “那就等你有时间再说。”
  说完,他没准备在这耗,转身便走。
  程舒妍对着他背影喊,“商泽渊!”语气很急,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。
  商泽渊脚步一顿,再度转过身,还是那副不甚在意的表情,“怎么?”
  程舒妍步步被他逼紧,也没心思管体面不体面了,她只想解决问题,越快越好,“你知不知道断人财路天打雷劈?!”
  闻言,商泽渊舌尖抵了下腮,没说话,片刻后,才了然地点下头。
  他沉默地吸了口烟,再次吐出时,伴随着一声低笑,“程舒妍。”他也叫她的名字,而后捏着烟,几乎是以摔的力度扔出去,火星被摔散,很快熄灭在夜色中。
  他垂眼看她,平静地问,“那你骗我感情这事怎么算?”
  第33章 蝶
  十几分钟前, 程舒妍还怒气冲冲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。
  而商泽渊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,让她彻底陷入沉默。
  “千万别再让我碰到你,否则我一定会亲手毁了你。”
  “他可以放下了吗?”“不行。”
  其实他早就告诉过她答案了。
  他就是记恨她的背叛, 他就是要报复她,让她难受。
  至于吗?
  程舒妍又将这个问题重新拿出来问自己。
  好像, 还真至于。
  当年那事不只是欺骗他感情那么简单,更是对他全方位的否定和打击, 程舒妍心知肚明。
  这些但凡放在她身上,她也不会忘的。
  这样一想,那股冒上心尖的火就这么泄了, 程舒妍双手从胳膊上滑落,垂在身侧。再次开口,语气平静了许多, “算了, 随你吧。”
  除此之外,她想不出别的办法。他在高处,她在弱势,反抗无望。况且是她惹下的桃花债, 至不至于不是她能说了算, 他心里有气, 想发泄,那她就受着,忍一忍就过去了, 总归折腾不死人。
  “这就算了?”商泽渊笑着问。
  虽是笑着, 可眼底里的情绪却是冷的,他说,“没那么容易, 程舒妍。”
  “这笔账,我们慢慢算。”
  八月中旬的夜透着股凉,月光被云层遮挡,光线微弱,周遭却闪着各色的灯。隔着一道门,酒吧里的音乐声震天响,而两人立在门口,一言不发地对视着。
  是程舒妍先移开视线的,先是无奈地呼出一口气,而后抿了抿唇。
  她知道商泽渊向来说一不二,也许她该早早回家,洗个澡睡觉,好迎接之后的暴风雨。可转念又想到rebirth,它是她的心血,她又怎么舍得让这么久的努力付之东流。
  夜里起了风,吹乱她的头发,她伸手捋了下,掖在耳后,因为在思考,动作显得慢吞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