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  
  邝永杰挽着她:“妈。全靠你了。”
  *
  会员制的私人会所藏着许多豪门秘密,尤倩雯仍是不放心,坐在咖啡厅角落,扫视周围的人,反复确认没熟人才摘掉口罩。
  梁兆文迟到了。
  害得她足足吹了半小时冷风,心情烦闷到极点。
  她又点了杯拿铁。
  服务生端上来,她睨了眼,不悦攀上眉间:“新来的?”
  服务生怯生生的:“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?”
  尤倩雯说:“去问你们经理。”
  服务生站在那不知所措。
  尤倩雯音调又尖锐几分:“去叫经理来。”
  柜台那边的老店员眼见情况不对,吩咐旁边人几句,推开柜台门挡,径直走来,替新人道歉:“他不知道您有在这存杯子。我们马上给您重上一杯。”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服务生道歉。
  尤倩雯摆了摆手。
  店员急忙拉服务生离开,他压低音量,悄声说:“尤小姐只用那个品牌的杯子,存了几个杯子在这。就在后厨的备用柜里。标着她的名字呢。”
  服务生抱怨:“事真多。”
  店员嘘声:“别乱说话。”
  尤倩雯又等了半小时,梁兆文才慢悠悠地坐到她面前。
  她朝他发难:“梁先生好忙呀,提前约了时间也抽不出空。”
  梁兆文赔笑:“有事耽搁了。没有您,哪有我的今天。您尽管说,任何事,我一定竭尽全力。”
  “邝振邦让我们去半山别墅。”尤倩雯心烦意乱,捏出支烟,叼在嘴边点燃,吸了两口,指尖烟雾缭绕,尼古丁刺激神经,勉强压下烦躁。她其实有点理解儿子,这些东西成瘾容易,戒掉却很难。
  她问:“你的办法是什么?”
  “血液净化。”梁兆文说。
  “什么?!”尤倩雯惊得手指颤抖,烟灰掉落,烫在手背,她却顾不得疼,只将手背贴在冰杯外侧降温,“这……有用吗?安全吗?”
  梁兆文解释:“血液净化可以消除血液中的相关产物,既能戒掉药瘾又不发生明显戒断症状。”
  尤倩雯担心别墅的医疗设施不足以应付治疗。
  梁兆文说:“所需的医疗器材那边都有。别忘了我原来是做什么的。”
  梁兆文是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,也因为这样,那些富商对他说的风水玄学深信不疑。
  尤倩雯叹气:“最近是台风季啊。半山别墅在远郊,附近没商圈,万一碰上台风天很麻烦的呀。你劝他换个时间吧。”
  梁兆文摊手:“这事他很坚决。我没办法。血液灌流直接跳过传统戒药方案中的药物替代环节,脱毒时间短。顺利的话,永杰很快可以回家。”
  “那样最好。”问完这些,尤倩雯道明此行目的,“不管结果如何,你都要让邝振邦相信永杰真的戒掉了。”
  梁兆文驳道:“邝振邦不是傻子,戒没戒掉他看得出来。”
  “他就是傻子。”尤倩雯笑,“戒掉没戒掉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。他到现在都坚信是你给他转了运,改了命数。”
  她戴上墨镜:“梁兆文,你记住,没有二十年前那件事,你我都没有今天。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若是我和儿子拿不到财产,你也别想好过。”
  梁兆文低声:“我明白。”
  捏着梁兆文这张底牌,尤倩雯心中有了底,走出会所的步伐轻快许多。
  梁兆文藏在桌下的拳头却紧了紧。
  他套上手套,拿起对面的咖啡杯,倒掉剩余咖啡,收进早就准备好的密封袋。
  二十年前的事,他当然不会忘。
  可这二十年,他为她办了多少事,早还清这笔债了。
  人际关系应是有来有往的,既然她揪着这件事不放,他自然要多个心眼,也握个把柄在手里。
  *
  邝振邦独自坐在书房,对着一本相册愣神。全家福合影有两组,一组是他和翁宝玲的三口之家,一组是他和尤倩雯的四张笑脸。
  他和翁宝玲有一个漂亮的女儿。
  和尤倩雯有一对龙凤胎,凑了个好字。
  如今只剩邝永杰这个不争气的。
  邝振邦深深叹息。
  翁宝玲走进书房,悄无声息地坐到他身侧:“明天我跟你们去半山别墅吧。”
  “你?”
  “多个人多个帮手。”
  翁宝玲冷声:“集团股份有我一份,若是他爆出什么丑闻,股价跌了,我也跟着赔钱。这事你做得对,不能让他去强戒所。”
  邝振邦应允:“还好有你。”
  翁宝玲撇过脸,拿过那本相册:“我想和她待会。”
  房门合上的那刻,翁宝玲几乎是同一时间起身,侧耳紧贴门板,确定他下楼就急忙打开保险柜,拿出那份协议折叠两次塞进裤兜。
  她下楼,取了车钥匙。
  邝振邦问:“你去哪?”
  翁宝玲说:“墓园。你要一起吗?”
  “不、不了。”邝振邦后退两步,面色煞白,恐惧布满眼。
  开车行至墓园,又爬了一段山路,翁宝玲找到那座位于最顶的石碑。深黑的石碑光洁高贵,却没有刻名字。
  翁宝玲拿出合同在坟前焚烧。
  火舌瞬间吞没纸片。
  合同第一行写着“乙方自愿代替甲方女儿出席公司活动,参与公司事务……”
  字体扭曲变黑直至化为一缕灰烟,消散在风里。
  她双手合十,虔诚祷念:“我会让一切归位的。”
  第3章
  从山顶下来,她捧着花去了另一处墓碑。
  这里终年鲜花围绕,尽管管理员每日清理,次日又会多出许多纪念花束。翁宝玲蹲下身,将一捧紫色满天星放在墓前。
  这是他最喜欢的花。
  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和生日。
  ‘关至逸’。
  去世那天是他三十四岁的生日。
  早年流行视觉系摇滚,他留了邪痞的狼尾,长刘海遮住半侧脸颊,看不清神情保留几分神秘,也躲避台下观众的视线。
  他有镜头恐惧症,不爱照相,墓碑上的相片还是家人从杂志社那讨来的。他跳海后,警方去别墅做调查却翻到无数本合影相册,每一张都是他和翁宝玲。
  两人在学生时代是令人艳羡的爱侣,但翁宝玲在父母安排下,嫁给比她年长十岁的邝振邦。
  豪门联姻,婚
  礼盛大。
  婚后,翁宝玲和邝振邦却相对两无言。
  邝振邦信奉风水玄学,玉珠不离身,家中摆设怪异,入门处请了尊辟邪招财的牛头蛇身神像。铜铃大的牛眼凶神恶煞,鬼邪镇没镇住不知道,可把翁宝玲吓得够呛。每次开门,都要心惊肉跳一次。
  命运弄人,翁宝玲和关至逸恋爱时,他只是唱片公司的录音师,她结婚后,关至逸因一首《爱逝》红遍大江南北,演唱会场场爆满,一票难求。
  一切好像回到从前,她和关至逸拥抱、接吻、开房,但多了人妻这个身份,又和以前不一样,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。
  本就不是出于爱才结婚,现在和关至逸在一起,对她而言不是出-轨,是回到正轨。
  只是被出差归来的邝振邦堵个正着时,素来高傲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窘迫,她关在房内,衣不蔽体,听两个男人在客厅因她大打出手。
  豪门婚姻涉及财产,她不可能放弃。
  但也没和关至逸断了往来。
  告诉他要忍耐一段时间。
  直到电视上播报他跳海的新闻,她才明白他说的‘没她不行’不是一句简单情话。
  或许是心中有愧,关妈妈来问她要不要那些相片时,翁宝玲摇了摇头,一张没留。
  墓碑上的他永远停留在那个年代。
  有时候,翁宝玲也会想,时间能停留在当年就好了。
  一阵雨将思绪扯回现实,她匆匆下山,开车回家。
  门刚开,就听见屋内吵吵嚷嚷的。
  “怎么了?”她问管家。
  管家叹气:“邝先生出门了,付秘书来送东西,永杰和她吵起来了。”
  “你不过是来替我姐挡刀的,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啊?摆脸给谁看?”邝永杰的嘲讽几乎是用吼的,声音穿透三面墙。
  “去给我倒水。”邝永杰重复一次。
  翁宝玲最瞧不得他颐指气使的模样,冷言讥讽:“是手断了?还是腿瘸了?倒水都要人帮?”
  “……”邝永杰瘪嘴,不悦地站到旁边。
  付颖妍拿出份文件:“这是邝总要我送来的。”
  “我会交给他的。”翁宝玲接过,“我们家里有事,他会有一段时间不去公司。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他跟我们说过了。”
  “那你回去吧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翁宝玲打开文件袋,刚抽出文件,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,果真瞧见邝永杰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。
  她翻过文件,用手盖住:“这没你的事。你回房去收拾行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