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
  
  姜喻心底一慌,摸了摸发烫的耳垂,干笑了两声,“沈安之难不成真喜欢上这种事情”的念头颇为惊人,她恍惚认知到此事时脱口而出:“为何不自己来?”
  她抬眸仰头一笑,极快掩饰眼底的慌乱,“那个,我是瞎说的……”嘴跑那么快,胡说什么。
  雨点敲打伞面,滴答作响。姜喻正懊恼地扯了扯唇角,倏然瞥见头顶的伞正悄然逐渐向她倾斜,视线被牵引的一瞬,一道阴影便已笼罩下来。
  沈安之呼吸微滞,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,唇轻轻落在她微凉的脸颊,心底的满足感似在逐渐加深。
  他甚至能清晰捕捉到她蓦然睁大的眼眸,漆黑瞳孔里映着天光和雨丝,亮得惊人,带着懵懂的惊愕。
  一声低笑自他喉间逸出。
  唇瓣一触即离的刹那,沈安之自己都未察觉抬起了手。他温热指尖触及她微凉侧脸的瞬间,动作鬼使神差放得极轻、极缓。
  深秋临冬下的雨幕如帘,本就寒气侵人,她躲在檐下,脸颊沾着湿漉漉的凉意。
  他温热的指腹就这样若有似无地摩挲过脸颊肌肤,像触碰一片无意中被冷雨打湿的花瓣。
  姜喻屏住呼吸,抬眸撞进沈安之含笑的眼底,他方才眸底的晦暗涤荡一空,只余下少年“偷香窃玉”后的意气风发。
  她看得一怔。
  雨风卷过檐下,撩起少年额边几缕碎发,更吹拂起那抹缠绕在他墨发间的绯红发带。玄色衣摆在湿润的空气中翻飞,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。
  然而撞入她眼底的,唯剩他唇角噙着的笑意,以及那双深不见底、此刻却含笑的眸子。
  姜喻指尖发白,紧紧抱住怀中包袱,不禁出神地想,这朵黑莲花长的这般好看,生得惑人也就罢了,束发的是她随手赠他的那根发带。
  这抹绯红原是他一身沉郁玄衣中最亮眼的点缀,此刻却远不及他唇边眼底的笑意来得灼人。
  姜喻匆匆地垂下头,脸颊不禁后知后觉得燃起来,心尖轻颤,带着一种陡然的悸动。
  被她表情不经意地取悦到,沈安之站直身形但伞依旧倾斜向她,收敛笑意看了眼雨幕,“师姐准备傻站到什么时候,该走了……”
  “晓得了。”姜喻想起什么,朝旁边幽暗的小巷一指,“我刚可瞧见一只灰毛老鼠小妖,被什么东西撵得惊慌失措,嗖地就钻那巷子里去了,跑得那叫一个快……”
  沈安之眸光极淡地掠过幽暗巷口,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,“一只不成气候的妖物罢了,”他语调惯常得轻慢,目光转回姜喻身上时,却又带上一丝不易觉察情绪,“不值得师姐挂在心上。”
  姜喻随口应了声,将怀里的包袱又搂紧几分,与他并肩往客栈方向走。
  雨风微凉,拂动她鬓边碎发,“师弟怎么找到我的?”侧过头,眼里带着探究,“不会又用了我头发丝吧?”
  沈安之脚步未停,眸光无声垂落,落在她簪着蝴蝶发簪的发顶,薄翼随着她步伐轻轻翕动,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:“此地拢共不过巴掌大,寻师姐自然简简单单。”说的理所当然,跟喝水一般轻松。
  姜喻忍不住笑了一声,真是沈安之能说出来的话,挺沈安之风格。
  回到客栈的厢房,姜喻喝了一口辣口的姜茶,才解开包袱把书卷一样样摆出来。
  “师弟,找的都在这里了。”
  姜喻随手拿起泛黄脆硬的县志翻阅,上面寥寥数语得记载百年前天梯陡然现世之事。百年前那场撼天动地的异变,如今蛰伏在这小楷里。
  这座小镇五十里外无名深山中,穹顶骤然乌云密布。
  不过一个时辰,八十一道紫电悍然劈落,雷光灼亮百里荒岭。吸引不少即将羽化或飞升的闭关大能破空而至,可未等他们逼近山巅,但见通天玉阶寸寸崩裂。漫天星屑,凡尘仙途断尽,自此世上再无飞升之人。
  姜喻单手托腮,指尖轻点泛黄的书页一条批语,“师弟,上面说到此事与无尘仙山秘境有关,只要找到这座仙山,就可知晓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。”
  姜喻对所谓的真相不感兴趣,对这方天地总觉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,连那万人渴求的飞升大道,亦掀不起她半分好奇。
  原著并未细述此间种种,不过主角团既寻得了秘境入口,想来她与沈安之按图索骥,想来也非难事。
  “哪会这般简单找寻真相,不过后人种种臆想,穿凿附会,岂能当真。”沈安之随手阖上书,指尖轻轻叩击桌面。
  他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地笑,“秘境位置扑朔迷离,师姐就这般笃信你我寻得到?”
  姜喻笑着眨眨眼,迎上他的沉沉的目光,“试试嘛!万一呢?听说里面奇花异草众多,万一撞大运,说不定寻到抑晦丹药方中的草药了。”
  第44章
  沈安之瞧见她信心与斗志皆是满满,话到嘴边的戏谑终究化为从喉头极低的哼笑,“既如此……就用心寻吧。”
  姜喻颔首,捧着书卷垂眸认真地翻阅细读,“我可得看看,找出线索来。”
  见她如此,沈安之喉头微梗,几乎是强硬着挪开目光盯着手中书卷发呆,指尖无意识地翻转夹着一枚铜钱轻轻敲击桌面。
  抑晦丹作为早已失传的丹药,寻齐全草药绝非易事,光一张药方所需药草已多达百种。其中过半数的灵株,莫说寻获,便是现世一株,也足以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,价值连城……
  偌大宗门,唯有姜喻不知疲倦地为自己……
  姜喻托腮看完书卷,整齐折好一张小镇五十里山脉的堪舆图放进袖口,起身欲走。
  温热触感倏地划过腕骨,沈安之的尾指状似无意地轻轻勾过,又极快地收回袖中,仿佛只是衣袖拂过的错觉。
  他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,声音平淡无波:“师姐去哪?”
  “回房歇
  息。”姜喻答得干脆。
  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合适留下的理由,不过见沈安之喊住自己,她脚步顿住,倒是乐见其成,笑吟吟地望向他。
  沈安之对上她含笑的眸,敲击桌面的指尖微顿,脑中不自觉想起前几日之事,一股莫名的燥意直冲喉间。
  他仓促地抓起桌案上的茶杯虚虚抿了一口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借此掩饰着什么,只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  姜喻对此习以为常。
  这几日沈安之没让她同住一屋,耗费灵力布下繁琐的护身阵法,又将“银花”法器塞在床底镇守,更绝不允她在他的厢房中多待片刻。
  真叫姜喻好奇得紧,心尖发痒。
  姜喻不再多言,提裙行至门边,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回首,恰好捕捉到沈安之来不及完全收回的、带着探究与一丝复杂情绪的目光,匆匆掠过她的背影。
  她笑了一下,话终究未出口,只留下一片翩然的衣角,身影消失在了门外。
  姜喻回到厢房草草收拾一下,刚蜷进被衾合眼,便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拽入梦境,仿佛有冰冷的指尖骤然穿透意识,将她直直拖入黑暗。
  姜喻睁开眼,惊觉自己居然出现在鹤门宗,身着统一的鹤门宗弟子服,不过却是一身粉黛衣裙,头盘双丸子,远看倒像颗水灵灵的小水蜜桃。
  姜喻垂眸看清稚嫩白皙的十指,她如今身体大抵不超过十岁。
  “站住!”一声怒喝打断她的思绪。
  姜喻下意识循声望去,六个高挑的青年弟子正狂奔追逐一玄衣少年,他看起来同样年岁不大。
  他抱紧怀中包袱,直挺挺往前冲,和刚抬眼的姜喻差点撞了正着,他身形比她高一些,若是相撞她只怕得双脚离地,栽个狗啃屎。
  可最后关头,玄衣少年侧身利落泄力,任由自己摔到地面,不然姜喻铁定被撞飞出去。
  他利落从地面爬起,姜喻刚看清他眉眼,他早已经急匆匆地跑远。
  刚刚,那个是十岁的“沈安之”?
  几个凶神恶煞的青年弟子还追着他喊打,小小的身影在宗门廊柱间狼狈逃窜。
  姜喻身形被一股没由来的力量轻拽,下一瞬她目睹小沈安之仓惶间猛地撞开藏经阁沉重的木门,将自己直挺挺地摔了进去。
  姜喻赶忙伸出手扶住他,却被他穿过掌心,沈安之反应来翻身以背死死抵住大门。
  门外脚步声与叫骂声渐近,他心口狂跳。
  刚刚摔了一跤,掌心蹭过粗砺木地板,竟划破了一道口子。
  血珠渗出,他吃痛缩手,未想到染血的掌心无意按在木门触发结界。
  霎时间,金光微闪,无声中侧边显露出一道暗门。门外脚步逼近,他不及细想,闪身挤入凭空出现的暗门之中。
  穿过暗门,蛛网低垂,尘埃在他掌心火折子斜射的微光里浮动。
  整个幽深暗室,堆满了蒙尘的古卷,这方被遗忘之处成了他绝佳的庇护所。
  姜喻看着他精疲力竭地盘膝坐下,陡然他捂住胸口,疼得身形晃的厉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