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漆黑、漫长、宁静的夜。天空上并没有星星，天上、身边都是墨色，仿佛她们已经被巨兽吞入肚中。
  燕然静候黎明破晓。
  她们牺牲，她们蛰伏，她们迎光。
  ×
  等到天空完全明亮，霍清叫醒了夏世音。
  夏世音羽睫微颤，然后睁开了眼睛。
  燕然和霍清扶着夏世音坐起来，不知道是不是燕然的错觉，她感觉夏世音的呼吸变弱了。
  霍清拿出了一个联络工具，递给燕然：“这是我从渣滓那里拿到的，你可以用这个联络我。”
  “好。”
  霍清将两颗药丸放入夏世音掌中，深深地看了夏世音一眼：“那么，我走了。”
  “再见，霍清同学。”夏世音露出了笑容。
  霍清没有再多说什么，直接把自己传送走了。
  “你再休息一会儿，”燕然对夏世音说道，“我找一找下去的办法。”
  夏世音点了点头。
  燕然在楼顶逛了一圈，找到了通往下面的楼梯——一扇门。燕然试着拉开那扇门，却没有成功，应该是被锁住了或者被堵住了。
  楼顶上还有一些木板，应该是废弃的家具材料。燕然大概试了试，这些木板能支撑住她的体重，那么让夏世音在这上面走也一定没问题。
  木板的长度也够，可以从楼顶斜搭到那边居民楼的阳台上——燕然打算借助木板走到隔壁居民楼的阳台上，然后下楼。
  燕然把木板搭好，然后拿出灭火器，放到夏世音旁边：“如果有危险就用这个，我先去探探路。”
  夏世音的手轻轻搭上灭火器，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  燕然拿出手。枪，顺着那木板走到了阳台。燕然走得不快，但很稳——一旦掉下去必定会被摔死，智障都知道走慢点。
  燕然隔着玻璃门观望了一阵。这间房子内只有大量的鲜血，地板上、墙壁上到处都是血，却没有任何灵异现象。
  燕然拉开了阳台的门，走到了房子里面。
  房子里很安静，尽管血已经掩盖了大部分颜色，但不难看出这里有过多么温馨的生活——卧室内的婚纱照、窗台上小熊形状的花盆、冰箱上贴的各式各样的磁力扣、纯手工缝制的花花桌布……
  燕然此刻仿佛置身于现实世界的一个人家——她好像在非法闯入。但无处不在的血迹警醒着她：这不是现实。
  狰狞的血迹仿佛蠢蠢欲动的锋利巨爪，随时会伸出来将燕然掐死。门后或许是空气，或许是鬼怪，但在没有开门前，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。
  角落里藏着什么？一只断手，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鬼，还是一个已经全身溃烂的丧尸？
  燕然不知道她即将遇见什么，但无论是什么，都不能阻止她活下去。恐惧无法压垮她守护同伴的信念，游戏的诡计也无法阻挠她带领伙伴离开游戏。
  即便被斩断双足，她们也会爬向终点。
  第196章 逃离城市16
  这个房子安全得出乎意料。
  燕然便从木板上走了回去，回到了夏世音的身旁。
  “你现在可以走路吗？”燕然低声问道，仿佛怕声音大了把夏世音的魂儿震走。
  “可以。”夏世音借着燕然的力，缓缓站了起来。
  夏世音的手没有肉感。她的血肉已经被疾病带走了大半，而现在，她的生命也即将被掠走。
  手中的温暖，心灵的慰藉，就要消逝了。
  “你可以通过木板走到那边的阳台上吗？”燕然又问道。
  “我试试。”
  夏世音直接坐到了木板上，然后一点一点蹭到了那边的阳台。这也是个办法，的确更为稳妥。
  等夏世音站到了那边阳台上，燕然走过木板，扶着夏世音一起往里面走去。
  燕然用手。枪毁了门锁，然后和夏世音一起往外走去。
  楼道里没有什么，燕然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时的吱呀声，是唯一的动静。
  “电梯应该是不能用了，安全起见，也不用。”燕然扶着夏世音，一步一个台阶，缓缓向下走去，“要走二十多层台阶，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密闭的楼道里响起一轻一重的脚步声，每一层的楼梯都一样，仿佛她们陷入了循环。燕然坚定地带着夏世音继续往下走。
  因为夏世音的身体，她们走一会儿就歇一会儿。楼道里的氛围很适合突然出现一只鬼或者一个丧尸，但自始至终，都没有什么出现。
  平静就平静吧，能安生一会儿是一会儿。
  燕然不知道怎么去珍惜时间，因为时间不会因为她的珍惜或者恳求去变慢或者倒退。她能做的只有记住。
  记住夏世音，记住这段时光。努力地记住所有细节。
  ×
  燕然和夏世音成功走出了楼。
  她们继续在街道上前进着，但走了两三步，夏世音就要停下来歇一歇。她的身体好像快要燃尽灯油的灯，即将熄灭生的光芒。
  燕然和夏世音都知道，夏世音快死了。
  周遭响起的脚步声更是加快了这一过程。
  妈的！燕然忍不住爆粗。
  她这是什么运气？两天遇见三次丧尸群！
  燕然知道夏世音跑不动了，便直接把夏世音抱起。
  这样她或许跑不了多远，但燕然做不到丢下夏世音。
  丧尸穿梭在城市中，从高耸的大楼旁涌过，像是蚁群从废弃的易拉罐奔过，细小且多的足在地面上轻敲，密密麻麻的踢踏声盘旋，好像死亡的前调。
  燕然和夏世音被身后的丧尸群追赶，像是两滴清水混在了一瘫黑水边缘，不知何时就会被吞噬相融。
  身后的脚步声无限放大，好像不断逼近的重锤，锤子边缘蹭着燕然脑后抬起，下一秒或许就会降临在燕然头顶，阴影笼罩，然后狠狠砸下，将燕然杀死，溅出的肉与血都被丧尸舔食干净。
  跑了没多远，燕然看见了路边一辆自行车。
  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水面上的唯一一根浮木，燕然飞速跑到那自行车前，检查了下，心凉了半截。
  自行车没有上锁，但上面也没有后座。这意味着燕然不能骑自行车载夏世音。
  “你坐到自行车上，我拿着把带你往前走。”燕然快速说道。
  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她们浪费掉任何一秒——任何一毫秒。
  在燕然的协助下，夏世音坐到了车座上，燕然也开始带着夏世音的前进。但速度比不上燕然一个人跑的速度，这样下去，燕然和夏世音一定会被丧尸追上。
  “燕然，你骑自行车走吧。”夏世音轻声道，“不用管我了。”
  燕然仿佛看见了卫浩，耳边也响起了霍清的嘱咐。
  燕然知道，她又得扼杀什么了。
  燕然没有迟疑，她帮助夏世音从自行车上下来，然后骑上了那辆自行车。这个过程快到燕然都没机会说出一句告别的话。她并不想如此冷漠，但现实不容她多情。
  燕然有些狼狈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蹬子，感到速度足够后，燕然回首一望。
  夏世音站在那里，微笑着，像是在聚会后一边微笑一边说“下次见”。但谁都知道这是永别。
  她们即将分别，而她们的重聚将成为这世上最困难的事。
  她们并不能简简单单订一张机票就能在机场相见，她们并不能普普通通打个电话就能在街边的咖啡店相见。
  她们即将阴阳两隔。燕然她们还要在这个残酷的游戏中继续为生存奋斗，而夏世音……她再也不能有活下去的机会了。
  这是她本就有的命运。
  无论是死在白色的医院，还是死在腐烂的丧尸群中。她永远也逃不过这生命的终点。
  燕然明白，夏世音必死无疑。
  死亡的惊涛骇浪谁也挡不住。哪怕是最豪华的商船，哪怕是最厉害的军舰，哪怕是曾救过人的、不该覆灭的小帆船，都会被淹没。在帘边金色丝线被海水吞没那一刻，在船侧黑色炮口被浪花掩盖那一刻，在高处浅色风帆被波涛卷入那一刻——
  溺亡，是唯一的结局。
  但，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死去啊？
  燕然知道这便是世道，燕然也知道不公才是常态。但燕然看到夏世音逐渐被丧尸群吞没，那黄色的锋利指甲挠入夏世音苍白的皮肤，鲜红的血液溅出，把粉色外套染得狰狞诡异，暗红牙龈上的肮脏牙齿咬住夏世音，扯开她本就不多的皮肉，它们一哄而上，仿佛地下最丑陋的植物贪求着养分，夏世音被拉扯着向地下倒去，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，燕然还是会不禁问：为什么夏世音会是这种下场？
  燕然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，但她仍然无法接受。
  假如燕然一直看见的是人性的黑暗，那她无论看见多少死亡，也会是麻木。但如今一道真正的光映入她眼中，真实地展现了光明，可那光转瞬即逝。
  一直绝望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希望破灭后陷入绝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