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  听侍女这般一说,顾婤才想起来,二郡王今儿进宫领旨成亲,这样说来,远处那个人,当是二郡王了。毕竟,外男不准踏入后宫半步。顾婤又往远处瞧了瞧,便看见修长的身影立在柳树底下,顾婤知道,待她派人过去传令,郡王才能往寝殿来。
  却说忱鸯这厢,在皇后殿宇前的这处林苑等着,一会儿张望张望天空,一会儿低着头瞧瞧小径两旁的花儿,她不知道,自己的举动,被皇后都看在眼里,顾婤淡淡地瞧着这道身影,见她东张西盼的样儿,心想,究竟是小孩子,瞧什么都觉新奇。侍女织梦在旁打趣道:“郡王没见过世面,这也瞧,那也瞧的。”
  顾婤回头嗔她一眼,又回过首一面闲眺着远处,一边幽幽地说道:“你越来不懂规矩了,怎可嘲笑郡王?再说,郡王久不出门,对什么事情都好奇,也正常。”说话的时候,视线仍是往底下瞧,这时郡王却站好了。
  忱鸯小时候来过皇宫,因为好奇而东瞧西望的,被阿娘狠狠训斥一顿,叫她不准乱看,忱鸯记起这个,遂把视线收回,眼神不敢再乱瞟,正视前方。
  顾婤在窗边眺,便看见这道身影,摆出严正的模样儿,沿着□□往前走,昂首阔步的,长挑的腰身直棱棱的,甚是好看。清艳的杏眸因为这道身影而微微闪动,越发觉得这道身影跟梦境的人相似,虽说自己心里清楚,梦境里的人根本不可能是郡王,也清楚,身形相似不是件稀罕事情,然而顾婤就是心里觉得奇怪。
  心里清楚梦境里的人不是郡王,眼前却闪过梦境里的画面,在昏暗的房间里,今上着玄色衣袍,慢慢地靠近她,今上颀长的身影落在她身上,这瞬间,令人脸红心动。
  想到这些,顾婤真个心里猛地一跳,有一时,才反应过来,认为思量香艳梦境不妥,遂摇了摇头。眼神半清冷半迷惑地瞧着远处那道身影,眼前的画面残留着,残梦断断续续的,有玄色的衣袍,有长挑的腰身,有朝她踱步走来的霸道模样,甚至抬起大手,勾挑她下巴。
  第6章 第六章 “娘娘想甚么。”侍女捧着礼服……
  “娘娘想甚么。”侍女捧着礼服进来时,看见娘娘仍然站在窗边发愣,因而问。顾婤说道:“没甚的,梦境。”淡淡地说时,仍是瞧着楼阁底下远处的身影。侍女便是又关心又是好奇道:“娘娘梦见怎地梦境?”侍女把礼服搁到梳妆台,一边问着一边往皇后身边来。
  这梦境怎好说出口,顾婤就说:“没甚的。”侍女说道:“可是讨厌的梦境?”因为梦境不叫她觉得讨厌,因而慌着解释说:“不讨厌。”见娘娘紧张,侍女疑惑的眼神看过来,打趣道:“究竟梦见什么了,娘娘这样紧张?”
  梦见香艳梦境又如何,顾婤本不觉得这怎的了,经侍女这般一问,竟有些羞赧,尤其是瞧着远处那道身影,更是心虚地把脸扭一边,不敢叫侍女瞧见自己的表情。
  顾婤一边回想着梦境里的画面,一边思索为何梦见这个,一面闲眺窗外,还跟侍女说着话,还一面清楚着,这梦境跟郡王没有关系,还一边瞧着那道身影。
  忽然间,郡王的视线往顾婤这边摄过来,因为顾婤一直盯着瞧,所以,当人家的视线看过来时,她竟有一种心虚的感觉,就好像自己在偷看人家被逮个正着一般,一时慌得不知所措。
  再说楼底下的忱鸯,她抬眸便是因为察觉到自己被一道视线盯着瞧,抬眸顺着视线看过去,便看见一座小楼阁,三层高的样子,若是自己被什么人盯着瞧了,那么定然是从楼阁的小窗往这看的,她往楼阁的窗边看过去,然而,看时,只见风动帘幕,并没有半个人影。
  便是十分奇怪了,进一趟宫,先是被一个着杏黄色衣袍的少女跟踪,紧接着又被一个穿着纯白衣袍的人跟踪,这时又被人盯着瞧,她有什么值得被跟踪的?有什么值得被偷看的?她长得也不好看,身世也不好。忱鸯又往楼上瞧了瞧,因为她确定自己被一道视线盯着,然而,窗边确实什么也没有。
  再说顾婤,她慌得躲到帘幕后边,心跳如鼓,被侍女瞧见,问道:“娘娘怎么了?”因为娘娘方才一直往楼底下望,侍女就往窗边来,说道:“娘娘瞧甚么?”顾婤却将侍女一把扯住,说道:“快为我梳妆,休得贪玩。”说时,往楼底下瞥了眼,柳树底下的人影,不见了。侍女低低道:“奴哪里贪玩了......”扶着皇后往里间梳妆去了。
  顾婤身为皇后,经常会见大臣,倘若在平时,定然梳妆装饰一番,绾个高髻,着礼服,这一番装饰下来,少说也须得半个时辰。这时,郡王已候着了,倘若梳妆,定然要等很久,而且一想到繁冗的礼服,繁琐的妆容,顾婤也觉得没必要。对侍女说道:“为我梳头,绾个汉垂髻,不要高髻,取一件高腰襦裙来,不要郡王等久了。”
  侍女听了,仔细打量起皇后来,这时顾婤新睡起,里面只着了里衣,未施粉黛,长发披散着,便看见娘娘里面只穿着坦领的里衣,发髻散乱,须得好好梳妆一番才是。问道:“就这样见郡王?”这般模样见人确实不妥,当梳高髻,着礼服才对。不过,今日见的是家人,倒也不必过分拘束,因说:“就这般了,快给我梳头吧。”
  侍女到梳妆台前,取来一柄梳,将长长的青丝轻握,仔细得梳理着,娘娘鬒发如瀑,顺着纤薄的肩背,绕过一捻束素软腰,云雾般披散开来,衬得腰身妖娆姣媚。侍女说道:“娘娘好看。”
  顾婤则是心不在焉的,想的都是,郡王此时当穿过竹林,在门口等着了,眼前则出现方才在窗边看见的一幕,清瘦颀长的身姿,直棱棱的身板,跟梦境里的人十分相似。当然,顾婤心里清楚,梦境里的人不可能是郡王,然而,这两道身影相肖也是事实。
  郡王的身影跟梦境里的画面在顾婤眼前交织变幻,叫她觉得头疼,被侍女轻得扯了头发,一时清醒过来。梦境里的人再不可能是郡王了,身影相肖也不是稀罕事。
  侍女把青丝梳理顺了,往背后拢去,只在发尾绾个发髻,发髻垂在肩背,绾就的发髻,垂下一绺发丝来,这就是汉垂髻了。又取来一件曲裾深衣,红黑配色,把娘娘衬得端庄妩媚,高贵热烈。
  侍女说道:“娘娘这身打扮很好看。”见娘娘反应冷淡,又补充说:“娘娘好看。”皇后只是点点头,淡淡地瞥了眼铜镜。妆容得体,可。问道:“郡王可来了?”侍女说道:“奴这就传令,叫郡王往里面来。”侍女出去了。
  顾婤起身往窗边去,往楼下望去,不见了人影,当是人影转入到竹林里去了,待走出这一小片竹林,才能看见人影。
  侍女出去传了令,返回里间,看见皇后在窗边,便过去陪着,见皇后柳眉微蹙好像有心事的样子,也不多问,只是陪着。
  顾婤等了会儿,还不见人影,问道:“可传令与郡王了?”侍女说道:“传了传了。”感觉皇后等得不耐的样子,侍女在旁抱怨说:“郡王还不来,让娘娘久等。”又忽地掩嘴一笑,说道:“莫不是迷路了,郡王久不出家门,不曾来过皇宫,皇宫这么大,迷哪里去了?”说着竟低笑起来。
  说起这个二郡王呀,从小将自己关在厢房,不肯见人,也是可怜,不过,顾婤对之并无甚情感可言,虽说二人之间份属姊妹,毕竟从不曾见过面,又哪里来的情感?其实,小的时候,顾婤常常想,二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,从不出门见人,其遭遇甚是可怜,也想过关心关心她,然而,后来顾婤嫁进皇宫,很少回相府了,这个从没见过面的二妹,对于她来说,更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。
  不错,顾婤对这个二郡王是没甚情感可言,可是,当侍女嘲笑郡王迷路时,顾婤却不觉得可笑,反倒是这样想,这十五年来,她都不曾出过门,今,进宫领旨,父亲是如何劝服的,她又是如何肯依的?
  说到迷路,顾婤脑海里浮现出这般的场景来,小姑娘初次出门,皇宫里找不到路,这边张望,那里瞧瞧。不由的,顾婤就想起方才站在窗边看见的那一幕,初时只当她小孩子心性,因而这也瞧瞧,那儿也望望,却没想到,她可能是认生,她初次离开家门,倘若当真迷路,定然心急,这般想,顾婤柳眉皱起。
  侍女出去通传很久了,还不见郡王过来,顾婤蹙眉,面露忧色,心想莫不是......正思想着,听得侍女隔着屏风说道:“郡王来了。”
  可算是来了,还担心她迷路了。顾婤便往楼阁下看去,看时,一个穿着深碧色长衫的人儿走来,个子修长俊拔,穿的衣裳很好看,深碧色的交领宽袖长衫,衬托得好个长腰身。身影映入眼眸,梦境画面闪现在眼前,便是这样的画面了,屋里昏暗,就好像将将进行过一场厮杀后的静谧,灯光摇曳处,是一道身影,着玄色龙袍,朝她踱步而来,身影逐渐靠近,这人在她跟前跪坐时,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身上。
  霎时,顾婤心潮澎湃。闲眺窗外的杏眸,也眸光倏然紧了,直盯着郡王的身影。